瓜田梨

文/张又可

节选自张又可散文集《青春的遗嘱》

瓜田梨下的故事也让我呼吸颤抖，平淡而又笃定的坚守着爱情、亲情……

自幼生活在农村，农村的生活充斥着我的童年，池塘边，果树旁，田埂上，菜地上，树林里，小河边都有我小时候的足迹，小时候特别调皮，上树下水一点儿也不含糊，记得一次跟小伙伴们一起跳草垛，一不小心摔了下来，一根刺扎扎进了脚踝，回家怕挨到就假装脚踝被崴到了，装的越可怜老妈就不会打我，结果老爸背着我连夜去一个老中医那儿去接脚踝，到医生那儿，帮我接脚踝的时候其实一点儿也不疼，我还要故意装作很疼的样子。半年后那颗刺才被拿出来，还是被老妈揍了一顿。

每天早上背着小书包走几公里的路去村小上学，几个小伙伴就上山去掏鸟窝，找野果子吃，到学校书包里全部是山上的花花草草虫虫，到学校就把虫子放在女生的书包和课桌里，她们追着打我，我就跑到男厕所里，等到上课了才出来，她们如果守在男厕所旁边我们就在男厕所外的水泥地上扇纸牌、打弹珠。

小学杨老师叫我写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我写的是：“我的理想是做一个农民，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呼吸着新鲜空气，多么美好啊！……”结果得了一把红叉，叫我重写，我继续重写：

“我的理想是做一个水果小贩，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呼吸着新鲜空气，多么美好啊！……”

“我的理想是做一个擦鞋匠，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呼吸着新鲜空气，多么美好啊！……”

“我的理想是做一个清洁工，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呼吸着新鲜空气，多么美好啊！……”

结果直到我改成：“我的理想是做一个科学家，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呼吸着新鲜空气，多么美好啊！……”才得了个优。

那时候我不知道科学家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很神秘，那时候我只知道农民、卖水果的、清洁工和擦鞋匠。

若干年后接触了三毛的作品，才发现那里面有一个桥段和我这很相似，三毛的理想是做一个拾荒者。

放学回家后，趴在猪圈旁边做作业，时常和小猪玩耍，有一次小猪把我的语文书啃坏了，我追着它们绕着房子跑了三圈，它们跑不过我，就呲溜跑到母猪肚子上，我就拿它们没办法了。小时候要放牛，把牛放在小河边，自己和小伙伴们就去捉鱼，牛跑了，我们追过去拽着牛绳子，由于牛力气太大把我在地上拖着走，爬起来就是满嘴泥，大家咧着牙笑、我也咧着牙笑。

在我邻居家有一位老大爷，有一片梨园，读初中暑假的时候，梨子熟的时候我每天傍晚都要跟老大爷下象棋，赢了就有梨子吃，输了要帮老大爷除虫，为了吃梨子，每天都在研究象棋：“炮二平五，马三平四……”

老大爷喜欢喝酒但是很有学问，有一天我放学回家，故意出了个造句题给他，用‘的地得’造句，如果他没造出来免费让我吃一周的梨，如果造出来了，我就免费为他的梨园打一个月杂，他笑笑，小又可崽子，听好了：

“我家的地得扫扫了。”

……哎哟我去，这么容易啊……

老大爷的一双儿女都在成都上班安了家，老伴儿走得早，靠几亩田地，一片梨园养育了儿时的他们，他们因为工作原因，很少回家，老头儿家里家具家电都有，但是很少开，就守着收音机听川剧，养了一条小花狗名字叫狗肉，我经常喂它骨头，每次回家它老远就在村口迎接我了，而老大爷的儿女回来狗肉都要咬他们。

毕业参加工作那年，老大爷已经古稀，早已不能打理那片梨园，儿女早就提出接他去成都生活，他死活不肯，说要守着这片梨园，说不能断根儿，说这儿有牵挂。因为常年喝酒的缘故，老大爷肝脏出现了大问题，老大爷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但是酒还是没有少，说人之将死，还委屈自己干嘛。有一天老大爷召集自己子女回家说要立遗嘱，遗嘱上说：

无论我喝酒死在谁家，你们不许去人家家里闹事，更加不许讹人家，把我拉回来埋了就是了，别干那让我丢人现眼的事儿；我死后要把我埋在梨园旁边，跟你们娘埋在一起，她跟我苦了半辈子，没享什么福，死后我陪着她好互相有个照应；我死后，将狗肉送给小又可养，你们经常不回家，怕它饿死；梨园转让给张家打理，知道你们也不会打理，条件是不准他们挖梨树，不能用作他用，只能用作种梨树，咱也不要报酬，每年梨熟的时候跟你们留点儿你们吃；我存折里有一点儿钱，分成三份，你们兄妹俩一人一份，剩下一份捐了，做人要对社会有点儿良心。好好过日子，工作忙，就不要回来了。

立完遗嘱三个月后老头就驾鹤西去了，我闻讯放下工作赶回家，简单的农村葬礼，入殓、出殡。儿女亲朋哭围在坟前吊唁，狗肉坐在老大爷黑白遗像前摇尾巴，任谁也拉不开，几天后我才能拉着狗肉回家，但是狗肉时不常的跑到梨园老大爷坟前发呆！

这年，梨花开的特别灿烂。

瓜田梨下的故事也让我呼吸颤抖，平淡而又笃定的坚守着爱情、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