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楼里挂了一口钟,在一个傍晚时吓得一对小孩牵着的手散在了年少时。
当去的地方多了,就会发现,很多城里都会有一条像是被时光遗忘的街,那里有木板做的门,找不到的巷子,风铃装饰的店,从远方来的人。
某年里的一天我走进四方街,起初我有一种错觉,像是来到了一个因为拍摄需要而临时搭建的地方,但看到那间音像店的时候,我知道这里是真实的。
我不知道一九八八年到底发生了,又或者说一九八八代表着什么,但在很多地方,我都看到过一九八八,比如这间叫六月的音像店,进门就写着一九八八,我后来到了这里很多次,但终究没有问过六月,一九八八到底代表的什么。
青石板铺成长长的路,从古楼处一直延伸出去,直到那片城外的麦田。
麦田的秋天里,每天傍晚都有夕阳打照着,六月穿着民族裙子,在麦田里不用起舞,风就吹动她的裙子。
风不好色,可风乱翻裙。
仓央嘉措风流,可他是达赖。
有传仓央嘉措成为达赖的时候他还年轻,衣食无忧,左右有侍从服侍,但身为达赖是不能亲近女色的,他偏不。
他经常在每日课业之后,偷偷穿着侍从的衣服从后门溜出去,浪迹街头。见到美人,诗就不小心从他的眼里心里冒出来:“美人不是母胎生,应是桃花树长成。”
有一天,他偶然进入了一间酒肆。其中酒肆老板的女儿相貌姣好,让仓央惊为天人,比其作月亮。而酒家女见仓央仪表堂堂,眉目含情,也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两人情意相投,让仓央流连忘返,黄昏相会,晨光初现才归。
时光啊,山高水长,来回翻转。
货架被整理得井井有条,六月安静的坐在柜台后,有几个人在店里轻轻的翻找着,我拿起了很多磁带,又放了回去,后来在最高的一排货架上,我找到了倩女幽魂,那是我第一次走进六月,带走了张国荣的倩女幽魂三部电影,电影磁带的外观已经被磨损,但那些已经不重要。
徐克让张国荣背着书架,走进破旧的寺庙,淋了大雨,还要饿肚子。我看了许多遍,每次看到张国荣吃馒头时的那样子,我就觉得,他真是个好演员,赶考落魄的书生不就应该这样子吗?
我有时很奇怪,在很多时候会不经意听到自己喜欢的歌,但往往当时不知道记下来,直到过后不断想起,又开始想尽办法去找。
那天我离开六月的时候,六月就在放着一首歌,我当时只觉得好听,直到后来再去。
屋顶上长着不知名的草,六月的门口更破旧了许多,四方街晒太阳的老人换了一波。
许多事物都老去了许多,但唯有六月,似乎更年轻了,那晚她陪着我,找了整个六月,我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不止一次的想,她真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时候,四方街多了许多人,喧哗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随着那些声音,会有屋顶的灰尘落下,飘到六月的每个角落,灯在夜幕里摇晃着,像是要摇曳出每一个存放在六月里的故事。
胭脂扣里关锦鹏让张国荣做了一个负心汉。
如花和十二殉情,十二少被救醒。最终,如花把当年陈十二少送给她的定情物——胭脂盒还给了他。
如花说“十二少,谢谢你还记得我,这个胭脂盒我带了五十三年,现在还给你,我不再等了。”如花的伤心、失望、遗憾还有些许恨都凝结在了这几个字中,眼含泪水的如花任凭体力不支的陈十二少呼喊“如花原谅我”也不再回头。
断肠人不必再理人间情事,这53年的痴心阴阳情就这样划上了一个绝情的句号。
歌在故事里渲染了情绪,故事给歌声找了一个适合的窗口。那之后我知道了梅艳芳,开始听梅艳芳。
有一晚我们许多朋友在一起喝酒,酒过三巡,我发神经,我告诉他们,等以后我们老了,去了另一个世界,都不许走散,因为他们必须陪我去听一场歌,一场由梅艳芳演唱的歌。
那个时候,我已经听了许多她的歌,包括《空城》《女儿红》《女人花》……我有许多次难过的想,她应该是孤独的,或者我可以带着许多朋友,走进现场远远的看着她,在她可以看到的角落里,我们努力的给她鼓掌,让她不再那么孤单。
她曾与张国荣说,如果我们都四十岁,你未娶我未嫁,那么我们就在一起。
往往世事难料,一言并成了定局。
有一晚仓央嘉措与酒家女的私会暴露在一串雪地的脚印上。春宵一夜之后,清晨回寺的仓央嘉措被抓住了。一时之间,攻讦之词不绝于耳,佛子本该禁绝女色,仓央嘉措活佛真身,不以身作则,被女色所霍,不配为达赖。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个多难啊。
后来西藏的云下,那个女子,满身都是洗也洗不尽的唇色,眸子闪处,花花草草;笑口开时,山山水水……”郎情妾意,好不快活。
上天像是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张国荣真在四十多岁的某一天,从酒店里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一生。而梅艳芳刚好在四十岁那年,因为乳性癌离开了人世。
后来我又去了四方街很多次,不间断的从六月那里带走了许多自己喜欢的音像带,所有的都存留老家二楼的房间里,每次回家我都会忍不住翻出来,我不断的想,这些像是没有任何用处,还占地方的东西可能总有一天会不经意的让我听到那古楼处傍晚响起的钟声。
一九年的某晚,接到六月的电话,她说她关了六月,让我今后不要再去了。挂了电话我还是难过了好久,像是有许多于我比较珍贵的东西,在那一瞬间都离我远去了,无比真实却又无法触摸。
那个小城很小的,六月还在那里,只是听说那条青石板路已经翻修了几次,倒是还一直通往那片麦田。
很多事都消失在风里,没有答案,直到有一次,坐朋友的车,我们一路瞎吹,车里不经意响起张国荣的沉默是金,已经是夜晚,路边的村庄孤独,荒凉的,被山给隔离开,远处的灯光在黑夜里像是星辰,才突然觉得,或许不是每一件事都需要有答案的,答案在风里,遥不可及,唯有沉默是金。
他们毕竟都已经去了地下,去之前他们是约好的,如花也好,十二少也罢。仓央嘉措也好,酒家女也罢,我们何尝不可往好的想,在那里他们已经早已遇见了呢。
古城的风还是一年四季都吹着,断断续续的,把白云卷进书房,落成了每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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