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杭州有赞公司在年会上公开宣布996工作制（早9: 30，晚21: 00，每周工作六天），消息传出，舆论哗然。而在此前996已经是部分互联网公司约定俗成的工作方式了。
提及996，说“接受不了996就吃不了苦”的有之，控诉当代的剥削现象的有之。大体上因为996缩减用人成本的公司自然举四肢赞成，而身负房贷车贷等负担无力承担跳槽风险的从业者叫苦不迭同时骑虎难下。有人说这违反劳动法，又有人说实然不同于应然，嘈杂声后，又齐拉着纤绳埋头走在河滩上。
太阳底下无新事，我想起愚公移山。
故事本身却还要多一点亮色，愚公寄望于自己和无穷的子子孙孙挖走两座大山，终于神明帮助愚公实现了他的愿望——也拯救了他的子孙。但如果，我们“如果”一下——就像如果郭巨埋儿时没有挖到金块——如果神明没有理会愚公的誓言，那么愚公的子孙、愚公子孙的子孙将继承愚公搬山的伟业，直到最后一丝气力耗尽。传统的解读中愚公往往是锲而不舍的典范，但如果故事中没有神明的加入，这恐怕比西西弗斯还要绝望。
古人大概更喜欢让他们感觉好些的结局，残酷的色彩便被幻想掩盖了，沉醉其中的人们记住了有些决定会让结局变好，忘了这同时可能让故事变得更糟。从古至今，很多人对自己的周遭抱有谜样的乐观预期，对糟糕的情况消极无视，或者麻痹自我。陷于泥淖的受害者，还要将其他人一同拖入，显示自己的正确，被挟裹的人好像羊群，因为“大家都是这样”，就好像身披某种天然正义。
当下，山、愚公、神明，这些角色早已登场。
财富或者资本就像相反意义上的山，累积财富的愿望和愚公要搬走山一样强烈，可无论搬山还是赚钱都非一人之功。愚公可以是任何人，企业员工像溺水的鱼一样朝天空探出头吞咽空气，被搬山的愿望绑架而挣扎奋斗，也让“你不干有的是人替你干”这句话有了底气；企业雇佣员工实现搬山的愿望，而最终搬山的荣誉只属于那一个愚公，“无穷匮”的“子子孙孙”一旦力竭便被遗忘和草草埋葬。风口或者周期就像神明，很难知道它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会到哪里，刻意召唤也许能招来，或者不能，而它也确然能搬移山峰。
在山峰面前，愚公们持续着绑架与再绑架。企业在市场中要圈下一块地，要更大的产出和更少的成本，对互联网公司就是更多的工作时长和更少的时薪；员工之间或是为了更好的前景或是忧于遭到淘汰，会愈发努力。这两者形成了相互促进的循环，相同尺度的环境下每一个个体构成的互害的博弈，底线被一点点冲破，深陷其中的人也失去了质疑的能力。
愚公移山的故事时时上演，幸运的愚公得到神明青睐，不幸的愚公们挣扎而互相倾轧直到溺毙——当然幸运的背后不全然是运气，原谅我粗糙的概括——故事里的愚公得到神明的帮助，而现世的愚公们永远等不到凭空出现的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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