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出生的时候,司马师正被困石亭,生死未卜。
曹休率军开到石亭与周舫汇合,听信周舫之言决定出击陆逊,副将贾逵苦劝不止,仍一意冒进,果然中计,十万将士猝不及防被陆逊一顿狂揍,死伤大半溃不成军,曹休见回天无力只好下令后撤。
陆逊穷追不舍,幸而司马懿坚守夹石,陆逊追到此处,见司马懿五万大军严阵以待,这才勒住马缰,率众而归。
直到这时,曹休才知道是他们失算了,原以为只要有司马师在,司马懿必会驰军增援,然大势当前,司马懿并没有以长子为念,曹休痛悔之余不得感叹此人心智坚忍实在可怖。
牲畜尚有舐犊之情,司马懿怎会不看重司马师?当曹魏大军尽数退回,司马懿听闻司马师并未在列、不知所踪时,临大敌而色不改的司马懿轰然失措,若不是邓艾孙礼等人力阻,他哪儿还呆得住,早去石亭找人了。直到入夜,众人见到全身挂彩的司马师才终于松了口气。原来贾逵受司马懿所托看顾司马师,于两军交战之际拼死才将受伤的司马师带了出来。司马懿对贾逵郑重作揖,其间恩情不言自喻。
待到司马师醒了,司马懿亲自端着汤药在榻边,问他怪不怪父亲,司马师只是笑着说不怪,他懂父亲的用心和为人。司马懿更觉欣慰,捏着他的手重重拍了好几下。
此次出兵以曹魏大败而终,曹休羞愤之下伤情加剧,一代名将就此殒命。国事风云万变多智难辨,家事也是纷纷扰扰各有心结。
司马师生死之际,司马灵“呱呱”坠地,这个被寄予厚望的孩子一出生,张春华眼中便闪过一丝失望,她抱着孩子看到被汗浸湿了一身的夏侯徽,那苍白无力的脸上露着惶惶之色,忙安慰道:“女孩儿也好,想是老天爷可怜我没有女儿的命,所以多送我一个孙女......”说着冲襁褓中眼睛睁得又大又圆的婴儿温和一笑:“灵儿可是咱们的大福气呢,小乖乖是不是呀......”她说着,却见灵儿喔了喔嘴,像笑似的“咯咯”了两声,喜得张春华笑开了眼,越发的欢喜心疼:“瞧瞧瞧瞧,这孩子多招人疼,不哭不闹的,一出生就这么乖巧懂事,可见又是一个贴心的小棉袄呢......”
夏侯徽强撑着头,看了看孩子,虚弱的笑了笑,心想,他们心心念念的盼一个男孩儿,还不知道司马师知道了有多失望呢......
其余的人多少都怀着别样的心思,唯有司马昭一见到灵儿,就是满心满眼的喜爱,抱在手里舍不得放下,哄着、捧着,逗着、看着,倒像是他手里结的。
柔儿自觉失了宠,跑去跟夏侯徽说自从有了妹妹,二叔眼里都没别人了......
夏侯徽看着院子里的司马昭摘了一朵小小的桂花轻轻蹭着灵儿的鼻子,几个月大的灵儿“哇哇”大笑着手舞足蹈的去够,司马昭一脸柔和欢喜的逗着,如果不是灵儿要喂奶、把尿,他能这样带着灵儿玩一个下午、一整天......
以前,他也喜欢柔儿,可是,也从没见他这样的。
司马懿回来后,司马昭才慢慢的没那么多时间呆后院,但,每天早晚总还要陪灵儿一会儿。
司马师见多了每次都要说他几句,这日从书房出来一到后院就见他蹲在地上扶着灵儿掏蚂蚁窝,便在后面踹了他一脚笑着道,你要喜欢自己娶媳妇生一个去,别总霸占着别人家的女儿......
夏侯徽牵着柔儿在一旁笑,司马师抱起灵儿,在她脸颊亲了好几口,被短袄裹得严严实实的灵儿在他怀里还扭着不灵活的身子去瞧司马昭,司马师把她抱正了,故意板着脸道,你这小丫头,看清楚了,我才是你爹呐......
柔儿见了蹬着腿道,爹爹,我也要抱抱......
司马师蹲下来,一手捞起她的膝弯抱了起来,道,好,爹爹力气大,再生几个女儿,爹爹也抱得动,嗯,背上还能再背两个。
夏侯徽的心稳稳落下,她知道司马师是真的想要一个儿子,但是,他也是真的很爱他们的女儿,她摸了摸肚子,低头一笑,希望这一次能让他圆满......
司马昭的目光从夏侯徽脸上转到了她手上,随即垂下了眼帘。
夏侯徽又有孕了,恰逢司马懿因上次没有增援曹休,被曹真等人弹劾,虽有贾逵、夏侯玄等人陈情,终究曹休身死,为了平息干戈,陛下便又免了司马懿的官,命他家中戴罪。此情此景下,夏侯徽请求母亲不要再为她的事大张旗鼓的铺张,所以这一次府里倒是风平浪静,有点云淡风轻的清闲。
张春华和司马懿口中虽不再说男孩女孩的事情,但心中还是介意的。有天司马昭去书房找司马懿,刚好司马伦在里面,他便站在门外等了等,当时他们不知为何竟说起了这件事,司马伦说希望大嫂嫂生一个男孩儿,司马懿当即就哈哈大笑起来,问为什么,司马伦回答说因为这样爹爹就会高兴了。司马懿慈爱的摸着他的头道,果然幺儿是老父的心头肉啊。
司马昭听了便冷了脸,转身走了。
柏灵筠远远的看他在门口站了会又离开,脸有愁色道,只怕是老爷和伦儿说了些什么让二公子多心了。小沅端着茶盘满不在乎的答道,二公子不舒服就让他不舒服好了,我瞧阖府上下,就大公子的二姑娘能让他开怀起来。柏灵筠瞧了她一眼,道,你这张嘴迟早要惹出祸事来。领着她进了书房,司马懿见她们进来,冲柏灵筠笑道,你把伦儿教得很好。柏灵筠一边跪着斟茶,一边道,是老爷这段日子的教导让他进益了不少。
司马懿笑,看来罢官免职也有罢官免职的好啊。柏灵筠笑道,老爷是天上的雄鹰,是丛林的猛虎,哪样的笼子能困得住您呢。司马懿听了笑了笑,只是摇着头吹了吹茶末。
司马懿在家赋闲了快一年,孙女抱了俩。司马师和夏侯徽第三个孩子司马静出生的时候,昔日降将孟达叛逃的传闻尘嚣直上,朝野纷纷,唯有司马家安坐如山。
夏侯徽坐在榻上裹着头巾靠着枕头看司马师娴熟的抱着静儿轻轻的哄着“不哭不哭啊”,一边对她道:“咱们家的女儿啊,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看,你看这眼睛长得......”说着抱着孩子坐到她身旁,看着她眼睛道:“眼睛长得跟你更像......”
夏侯徽笑着看着他俩,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倒想生个儿子。”
司马师看了她一眼,搂着孩子道:“咱们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懂我么,只要是咱们的孩子,儿子女儿我都喜欢......”他捻了捻襁褓,又笑道:“再说了,咱们这么年轻,以后不得生十个八个的,还愁没儿子啊。”
夏侯徽听了,抿嘴笑了。看他一直哄着,静儿仍是哭着不停,便伸手去接:“行了,行了,我看她该是饿了......”
司马师没有撒手,道:“你再躺下休息会儿,别让她闹着你了,我去找奶娘。”
刚说着,便听夏侯玄在门外喊“子元”,夏侯徽道:“大哥来了。”
夏侯玄并没有进来,进了门站在屏风外道:“徽儿,我找子元有事相商。”
夏侯徽轻推了司马师一下,“去吧”。司马师没法,只好转身把孩子放在她怀里,仔细的叮嘱着:“娘抱娘抱啊......”
司马师一出来,夏侯玄便拉着他道:“子元,去跟你爹说,装个病,千万不要去征孟达。”
司马师眉头一蹙:“孟达?我爹要征孟达?”
夏侯玄“嗯”了一声,司马师却仍是一脸惑色:“我爹要征孟达,我怎么不知道?”
夏侯玄却道:“别管那么多,总之相信我,千万别去就是了。”说着又加重了语气道:“还有,不要告诉你爹这件事是我说的。”
司马师神色凝重,屏风后的夏侯徽听了他们的话,心情也沉重起来,她知道自从上次大哥带子元出征差点出事,就一直对他们心存愧意,他是亲眼所见舅舅和叔叔指挥失当,父亲稳住了阵脚才不至全军覆没,可事后舅舅仍想将所有罪责推到父亲身上,大哥当时就站了出来为父亲辩驳,大哥的作为自然有两家联姻的关系,但更多的是他讲究一个是非曲直、公道人心。
这次,他专程跑这一趟,可见事态严重。司马师也知道这件事不同寻常,送走了夏侯玄,便径直去找司马懿,侯吉却道大内官辟邪刚刚来了,正和老爷在正堂说话。
司马师心道看来还是晚了一步,这是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赶到门口,便见辟邪掏出圣旨念:“皇帝制诏,起司马懿为骠骑将军,领兵五万,奔赴新城,便宜行事。”
司马懿跪在地上道:“大内官,这不对吧,我大魏不缺能征善战的将军......”
这辟邪却道:“大将军曹真总领西线兵务,分身乏术,陛下身边的心腹大臣就只剩下您了......”
司马懿无奈领旨,站起来,却道:“陛下命下官领何地兵马?”
辟邪却问:“将军想领何地兵马?”
司马师听司马懿道:“洛阳之兵为曹真将军统率,况且洛阳距离新城甚远,唯有宛城之兵,可以解当前困局......”
司马师听到此处,略一思量,知道司马懿已心有成算,便放下心来。待辟邪走后,他便进了房,司马懿见是他倒没奇怪,只是步履匆匆的让他去把侯吉和司马孚叫来,说一个时辰后跟他出发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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