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树 老杨 东坡先生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先生乃文豪,自然就非熊猫,亦不是素食者。相反爱吃肉,对肉总是尽其烹调之能,而后大快朵颐。这有“东坡肉”为证。以东坡之好肉,在肉与竹不可兼得时,舍肉而取竹,这无疑是迁客骚人高雅脱俗的品格表征,亦可说明环境之幽美犹胜舌尖之美味也。
我居住的小区,在军队的一个大院之内。大院有些历史了。几十年精心营造,环境之美不让公园。一年有长青之树,四季有不谢之花;临池观鱼虾,倚楼听风雨;有回廊曲径通幽,伴松竹养性怡情。实幽静之地,宜居之地。我家住五搂,也是顶层,窗前有两行香樟树,我偏爱有加。
打儿时起我就爱香樟树。香樟树,南国极普通的一种树。在我的故乡永州,到处皆有。村上老人讲,村后祖宗埋骨之山上,曾有几百棵古香樟,粗壮高大,直干云霄,枝繁叶茂,蔚然可观,风景绝佳。又说“大炼钢铁”时被投入高炉,灰飞煙灭了。言罢不胜唏嘘。 我老家有一书桌,桌面就是整块樟木板,约一米五宽,沉稳而大气。直到上大学,我都在这香樟桌上读书写字。樟香幽然,似有提神醒脑之效。少年时,古香樟树没啦。但后山的樟树林,仍是我儿时的乐园。盛夏,香樟结实时,我和小伙伴们便上树去摘树籽,用来当"枪子"(一种小竹筒枪,以筒内压力为推力),玩"打鬼子"。初时为单发枪,后改良为连发,颇有声势。摘樟树籽,在樟树林中玩打仗,那时,我是乐此不疲的。
刚搬入楼房时,那两行香樟树,刚够着四楼的阳台,对我而言应是窗下树。酷暑难耐时节,见四楼以下皆有樟树遮阳,可享清凉,艳羡不已。盼着樟树快些长,长快些。于是常常坐在窗前看着它。看它早春鹅黄的新芽,鸟儿在芽尖飞来荡去,“几处早莺争暖树”;到仲春时,新叶绿光照眼,旧叶染红夺目,绿红相映,妙趣天成。夏日里,则深绿似黛,华冠如盖,老人树下纳凉,稚子荫中戏嘻,黄发垂髫并怡然自得,比及秋风萧瑟,无边落木萧萧下时,窗前香樟依然绿意不衰,本性生力旺盛,岂独南国地气之暖乎?冬雪飘飘,大雪压枝,宁折不弯,非竹而有节,如松之高洁。古人釆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超然,悠哉。临窗赏樟,悦目养心,我何乐而不为!
光阴荏苒,如今这香樟树已高过楼顶,枝杈抵窗,伸手可及,是名副其实的窗前树。打开窗棂,抚摸那碧绿厚实的叶片,常禁不住感慨万千:东坡先生当时中国之环境,与今日中国之环境,岂非天壤之别。如今的都市,高楼如林,安能居有竹?如非土豪,自建别墅。而土豪又常是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的。先生若地下有知,抑或会修正他的名言一一宁可盘中无肉,不可窗前无树。 窗前树,我独爱香樟。其实,无论梧桐青松,玉兰丹桂,还是白杨绿柳,只要窗前有树,就有一道风景,一份美丽,一种别样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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