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紧挨着马道,村子里的水就顺着马道流在屋后的城壕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池塘,塘里长满了芦苇,郁郁葱葱的。
在我幼小的心里,芦苇荡里是个神秘的地方。只能看见塘边有点发暗的水,看不透密密匝匝的芦苇丛,有时从里面游出鸭子,母鸭子领着小鸭子,悠哉,游哉。
在有风的日子里,苇塘里就好像有了千军万马,奔袭不停。也许外婆怕我掉进水里,骗我说,芦苇荡里有妖怪。我信外婆的话,特别是在无月的晚上,我就不敢靠近。夜里的芦苇荡风声更大,唰唰作响,好像妖怪马上就要从里边钻出来一样,我的头发跟着就炸立起来。如果这时从芦苇荡里惊起一只夜鸟,真把人魂能吓掉,撒腿就跑。
这种风声影响了我很久,就连玉米地里的风声,我也害怕。从外婆家到我家就二里多地,每到秋天,绿纱帐起,我就要沿着一条细细的土路,淹没在无边的绿里。两旁的玉米杆就像两排持枪的敌人,我要从剑戟斧钺林立的黑洞里通过。
好像过了很久,这风声变成了美妙的音乐。先是在爷爷做的泥娃娃里,我知道了芦苇能发出好听的声音。截取芦苇上端的一段,一端削成马蹄形,从低处切开一点,依蹄孔形状夹一张小纸片,一个哨子就做好了。然后在模塑泥娃娃时,把哨子夹在最下端一角,用泥片封住,晒干绘制,一个又好玩又能吹响的泥娃娃就成了。不贵,二分钱一个,打碎了,再买。上初中时,语文老师爱好音乐,会吹笛子,办了一个班,叫爱好音乐的人学笛子。我也报了名,笛膜很费,经常要换。正规笛膜很贵,买不起。有人给我说,芦苇瓤可做笛膜,一试,果然不错。再后来,唱板板戏的三外爷告诉我:唢呐的哨子也是用芦苇做的。
过去人睡炕,炕上都铺席。富裕的人,席上还铺褥子,穷人就直接睡在光席上。冬天睡在烫屁股的席上,听着门外吹的呼呼的风声,就像听着雄壮的交响乐,心中美滋滋的。每年春天,都有篾匠挑着担子走进村子,从东到西喊叫,生意奇好,因为每家的席子都烧了大小不一的窟窿,讨价还价的争论,无非是他家窟窿大我家窟窿小而已。
……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心变迟钝了,再没有听见苇塘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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