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M

作者: 张俞辛 | 来源:发表于2018-07-08 22:32 被阅读1次

    照着字母表的顺序写一定不会让你们有好的阅读体验,我还是照着自己的顺序写吧,按着时间来你们或许会更加好地了解A。

    第一篇献给M,我最亲爱的M。

    小学的时候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被人排挤过,我猜绝大多数的答案反而是“有”。从独生子女的家庭走出来,总有那么几件事情让你觉得受尽委屈觉得被全人类欺骗与抛弃。我现在已经不太确定自己小时候所遭受的一切到底算不算被排挤,或者说只是所有人都有过的“被排挤”的经历,但这些经历确确实实影响了我整个的小学与初中。而M作为整个世界的对立面,她是我仅有的稻草。

    我四年级的时候遇到M,她那会儿已经比绝大多数同龄人忧郁了。M的脸上有一块大胎记,大概比中国地图上的台湾小那么一点。但她忧郁并不是这个事情,小学生虽然蛮不讲理,因为她的胎记嘲笑她的孩子倒不怎么有。

    忧郁像是她与生俱来的气质一样。

    我们坐前后桌,学号也是她的紧邻着我——16,17,我们睡同一个寝室。总之我们的生活很有缘分地重叠了一大半。我们那会儿的班主任是个男教师,说真的即使是现在男教师做小学班主任的仍旧不占多数。在我们那会儿男教师做小学班主任的更少一点。他管得少,对于纪律啦扣分啦也总是呼呼着过去了,上课不会要求你坐正啊不要歪来歪去啊,一切都很随意。

    我记得那些和M一起生活的平凡的日子:我喜欢在老师讲到有趣的地方时回过头去看她,她听课时总是头趴得很低,于是我回过头去时她便一下从桌上昂起头来,笑嘻嘻地看着我。M的脸有一点点圆,但又不太圆,她笑起来的时候因而格外地乖巧。

    小学女生的生活其实是没有太多戏剧故事的,我所记得的关于M的事情大多都是她讲给我听的她的故事。M有一个大她17岁的哥哥,不过这个哥哥已经永远地离开了。

    “我的哥哥溺水死了。”她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点也不悲伤。有什么好悲伤呢,她从来没有感受过他。

    我后来一直在想的是,M的父母到底有着多大的勇气肯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呀。M的生与她哥哥的死完全相关,即使年龄尚小,我也能够感受到她对于自己背负了一条性命的无奈。M的父母很和善,可能是因为比同班人的父母都要大上十几岁,他们身上没有那种意气风发的中年人的劲;更像是与生活握手言和的人。我一直很喜欢他们一家人,他们不会去抱怨不公平,也没有背水一战的义愤填膺,他们身上有的就是生活遭遇留下的一点点痕迹,不太深但并非没有。

    2008年5月12日,传来汶川地震的消息。

    之后的第二天,我们体育课下课走回教室的路上,我第一次听到了凌冽的防空警报,我们在操场门口停下,默哀三分钟。M站在我的后面,我们对于生死还没有太多的理解,没有对生的敬畏也没有对死的恐惧。她后来跟我说她的生日是5月12日,我牢牢地记住了,这是我记住的第一个别人的生日,也是我为数不多记住的几个生日之一。

    我总觉得她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当我拿不出什么与众不同的证据时,我便习惯性地在5月12日啊地震啊还有M的身世之间找到一点安慰来。对啦,还有一条!M不能蹲下来,或者说不能和我们一样双脚掌着地地蹲下来。

    她走路总是一蹦一蹦的,无论高兴啊难过啊都是这样的,你会发现她走路的时候脚跟从来不着地。M的弹跳也因此格外地好,我记得她能从楼梯的最上面直接跳到最下面去,也可以在上下铺之间来回地蹦窜。她不是那种娇滴滴地会哭的女孩子,我们的小学是私立的,很多都是娇娇的富人子女,就数M和我最像:他们家割铁皮,我们家做模具。

    我身上的很多定西都是被她影响出来的,写日记啦想当作家啦,甚至我大学做海报的素材还是那个时候积攒起来的。

    我说过M身上有忧郁气质对吧,她几乎每天都在草稿纸上写啊写啊,那个时候她已经开始因为天冷天热阴晴圆缺而忧郁了。她写小说,差不多和我们日常的生活一样,我也开始跟着她写,把家里的不如意,母亲诉给我听的苦全部写到纸上。后来我们又各自一遍遍地读,我想正是这些我们以为平常不过的小事才把许许多多的痛苦潜移默化间烙进了记忆里。我开始忘不掉一些片段,譬如纸钞漫天飞舞,譬如以死相逼提刀而起的争执,它们变成很短的片段,在落魄的时候突然循环起来。

    那时候我们约定了一起当作家,这个梦想跟了我十年,从来没有变过。我写作文从来不写我想做科学家,我写的一直都是我想做作家,后来有人跟我们说作家不好当啊,作家以后赚不来钱;我们总是怀着对自己梦想的崇高敬意,将这些闲碎的语言置之不顾。

    特立独行在特立独行者心里永远是一块圣地,我们用好笑稚嫩的文字长久地保存了我们构筑起来的小世界。我们之间互相取了很多名字,用在一篇一篇的故事里。譬如“夏若微”与“冬雪阳”,这是至今我仍旧很喜欢的一对,充满着温情与对世界所有的美好期待。

    M四年级那会儿已经能把Photoshop用得很厉害了,做海报,做歌词都已经不在话下。我呢,我和她最大的不同就是除了写写写我好像一直没有找到自己特别喜爱的东西,也许我喜爱的东西太多太杂了,M和我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的灵魂是世界上最纯洁的。

    我想说的关于M的事情还有一件,或者说与我相关的有M参与的里程碑式事件还有一件。因为不懂得变通,我一直是容易被排挤的对象,六年级的一个夏天,几乎奠定了我整个初中的抑郁。

    小学生中午照例要午睡,我留在教室出板报。有人陆续回来的时间我觉得所有人背着我在传递着一条不友好的讯息,讯息渐渐地从四面八方将我围困:“A,你的东西都被人扔啦。A,你的东西都被人扔啦!”

    这种复仇是我没有经历过也没有听说过的,你说我的被子现在在杂草地上,你说我的脸盆散落四方,你说我的东西全被扔下楼了。我是不敢相信的。

    M后来悄悄跟我说她们开始讨伐我,我的不近人情墨守成规,M说她没劝住,M说她把一些小东西先藏起来了。最幸运的事情是什么呢,我回想的时候发现我无条件地相信了她,我没有猜疑。这是年幼最大的好处了吧,我觉得你是好人,你就不会对不起我。很多记忆无从考证,我不太想知道当年那场闹剧里M到底扮演了什么形象,无论如何我都爱她。三四年后,我断断续续地收到了那场闹剧的其他人物的道歉。

    性意识未完全觉醒的小学时代,还发生过一件我们都不会再谈及的事情。我亲吻过她,亲吻过她柔软的唇。事情并不是在黑暗里发生的,也不是阴差阳错。而是有一天我们讨论起接吻,M问我“你说那会是什么感觉呢?”“我也不知道。”我们就这样顺其自然地亲吻在了一起,什么感觉也没有。

    她不是我亲吻的最后一个女孩,但她几乎是我生命的开始。

    我们后来不在一个班,不在一个高中,不在一个城市。我给她的生日祝福一直写到我的高二,在高三戛然而止。

    2008年5月12日,对我来说永远像昨天那么近。“我的哥哥溺水死了”她毫无忧伤的说过的话也忘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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