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过去了一周,我才终于有了记录的勇气。
上周五的晚上,母亲打电话给我,说第二天要陪父亲做个气管镜的检查。我也是自从父亲生了肺病,才知道,除了常说的胃肠镜,还有一种检查叫气管镜。
父亲的肺病生得很重,病灶位置不巧,无法手术,只能做放化疗。治疗结束后,肿瘤指标恢复正常,但因为疤痕体质,气管严重变形增生,一直喘不动气。医生建议我们再做一次气管镜,探查一下内部问题。
气管镜是自从父亲得病后经常做的检查,无痛无外伤,每次做完,总能轻快一阵。所以,我们当时还非常感激医生给我们约了加急号。
01、
周六一早,我跟母亲用轮椅推着父亲来到治疗室,看着他打上盐水,坐在内诊室等待,我们便被赶到了走廊上。因为疫情原因,医院一直戒严,要不是因为做治疗,像我这种没有陪护证的,根本进不了诊疗室的大门。
就在我们满心等着父亲被推出病房的时候,我看到父亲的主治医生匆匆忙忙跑进了诊疗室,我的心咯噔一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10分钟过去了,我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终于,那个一身手术费的大夫朝我们挥了挥手。
接下来他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唯一记得是,“病人离不开呼吸机,只能先去重症室过渡一下!”
我的脑子嗡嗡的,手已经不听使唤了,明明是要给两个姑姑打电话,却怎么也拨不出去。电话接通后,我哽咽着说不出话。
早在父亲确诊时,我就做起了心理建设,此时根本不起作用。就连当初他因为心梗在急诊抢救,我都没有这么慌过。
终于,各个科室之间做了沟通和会诊,我见到了躺在病床上,带着呼吸机的父亲。为了防止他过度紧张引发新一轮喘息,他被打上了镇静剂。
后来,听主治大夫说,镜子放进去的时候,诊室里所有的大夫都吸了一口凉气,大家都知道他的气管内壁增生,没想到增生得这么厉害。父亲只剩下不到正常人一半粗细的气管内径,这一半还不是光滑的,突起此起彼伏,所以才会喘得那么厉害。所有的突起一碰就流血,在诊室的时候其实就已经九死一生了。
02、
母亲陪着父亲去重症,我推着轮椅还给放疗科。
下楼,过道,再上楼。我的步子是机械的,戴着口罩,看不到我的表情,唯有一双憋红了的眼睛透露出我的心情。那种想哭却不能哭的抑郁,现在想来,仍无法自抑。
等我到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口,母亲刚好从门里出来,怀里抱着父亲的衣服和鞋袜。为了方便照顾病人,重症室内的病人是不穿衣服的,我突然感到很悲凉。要强了一辈子的父亲,到了这一刻,居然这样没有了尊严。
我们坐在重症室的门口等着大夫办手续。以前每次路过这里,看到门外翘首以盼的人们,只是会小小的感叹一下,这次终于明白了,那是何等的煎熬。
电脑旁,大夫打开一个又一个文档,跟我们一遍又一遍得讲注意事项,我不停地在电子屏幕上签着自己的名字,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名字,居然写得这么难看。
终于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大夫说,父亲的病没有任何转机,气管会越来越狭窄,血氧量下降,身体各项机能衰竭。重症能够维持他的生命,但高昂的治疗费用,最后只会是人财两空。
我们和父亲曾谈过好多次这个话题,但当我去签那份如果出现其他并发症放弃治疗的协议时,我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03、
疫情原因,原本重症监护室每天两次的探视时间也被取消了,我们想要获得父亲的消息,要么打电话,要么当面向医生打听。
也许下一次见面,就是永别,我不敢想,也不能想。
置办好医院要的物品,我跟母亲先回了家。在外面强撑着笑脸的我,打开家门的一瞬间,泪如雨下。原本冲过来想要跟我撒娇的狗子,拼命舔我,蜷缩在我的怀里,不愿意离开。
它大概也感受到我的悲伤了吧!
我的头疼得厉害,拿了一片止疼药吃下去,把自己摔到床上。眼睛被眼泪蚀得生疼,却仍然止不住得往下流。
迷迷糊糊间,我把手机充上电,我记得重症室的大夫说要保持电话24小时开机,有什么情况打电话联系。我即盼着铃声响起,又怕铃声响起。
就这样,在那24个小时里,我强迫自己看书,强迫自己看综艺节目,强迫自己玩游戏。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我能暂时忘记现实。
然而,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只能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像是在回忆什么,又不知在想些什么。
04、
如今父亲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又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其实我心里知道,大夫也只是在尽人事听天命了。
人的一生会做无数次选择,每一次选择的背后,意味着将来的结局走向。就像父亲,如果在几年前,母亲患病的时候,坚持戒掉烟酒,事情也许还有一线转机。
然而,没有人能够预知未来,没有人能回到过去,做好当下该做的事,才是最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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