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麦收的这个季节里，正是庄户人一年当中最忙的时候。毒毒的太阳烤着大地，天上一块云彩也没有，俗话说豆炸一霎，麦熟一晌。在这炎热的天气里，昨天晚上还看着地里的麦子是刚刚泛黄，想不到到了第二天一头午的时间，麦子就在地里炸莣了。人们就都忙得不分黑白昼夜地收割，打场，晒粮，点种棒子，生怕误了季节到了秋天收不到粮食。黑龙老李天天看着在地里忙忙活活的人群，他心里也为他们着急担心，收割的时候最怕天上下雨，种棒子的时候又怕天上不下雨种不上。他也只能在暗中帮助这些本分的庄稼人了，尽量地收割的时候不下雨，种棒子的时候再想法降雨。
这天，他又变成了一个黑大汉，来到村外去看老百姓们收割。这时候，他发现在地里有一把大太阳伞特别地招眼。他就奇怪地过去一看，原来伞下面正半躺半坐着一个人，旁边还站着一个给他扇蒲扇的小丫头。只见此人五十岁左右的年纪，瘦的就像是根麻杆一样，但是，他的两只小眼睛显得特别有精神，此时他正用他的那双小眼睛，死死地盯着在这毒花花的太阳下面割麦子的长工们。时不时地还站起来骂那些干活的长工。他一只手掐着腰，一只手挥舞着骂道：“就是一群懒鬼，饭桶！这一点麦子都割了快一头午了，到现在还没有割完，中午再割不完就别想着吃饭了，白瞎粮食不干活。”
黑龙看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了，心想：此人一定就是人们常常提起的那个土财主鬼难缠，都说此人阴险毒辣，拿干活的不当人看，今天看来应该是都说的不假。
原来在李家庄东面有一个村庄叫周家坪，这两个村庄相隔有十几路远。周家坪村里有一个土财主叫周长贵，他们家在整个蒙山前也是数得着的富户。家里有良田几百顷，骡马成群，长工丫鬟的就有好几十口子。他们家虽然是这么富有，但是，周长贵两口子还是不知足，他们天天除了惦记着发财以外，就是算计家里的这些长工。每年到了年底该算工钱的时候，两口子就鸡蛋里挑骨头，总能挑出每一个长工，一年来所犯的错误，他们就东扣西罚地让长工们领不到工钱，白白地在他们家出了一年的苦力。就是有能拿着工钱的，也是寥寥无几。为此人们就给周长贵起了一个外号叫“鬼难缠”，给他老婆起了一个外号叫“鬼不沾”。
即使是这样，这些长工们还是忍着没有离开，还是在他们家里继续干活，因为他们大多数人的家里实在是太穷了，他们不是家里有病人急需要用钱治病，就是家里急需用钱还债的。鬼难缠两口子也就是摸准了这些人的弱点，认为这些出苦力的人，到哪里也找不到合适的活，也就只能在他们家里干，我们不管怎么盘剥欺压他们，这些出苦力的人也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鬼难缠两口子有了这个想法以后，他们每天天不明就吆喝着长工们下地干活，不黑天不让他们回来吃饭。晚上回来了，也不让干活的长工们安安稳稳地睡个觉，还要他们轮流着挑水喂牲口。长工们出着牲口一样力，吃的饭却连牲口都不如，虽然鬼难缠家里有这么多的粮食，干活的每天吃的窝窝头里还得掺上糠，就是这样掺糠的窝窝头也是让长工们吃不饱。后来黑龙知道了这些情况以后，他心里很是同情这些长工们，他就想一定得想一个什么办法来帮一帮这些个穷哥们。他有了这个想法以后，紧慢地就又到年底了，这时候黑龙也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每年的年底，很多长工们都要回家过年，这个时候，财主家里也是正想招人的时候，过了年正好是用人整地耕地。
这一天，黑龙就变成了一个结结实实的黑大个子，来到了鬼难缠的家里。他见了鬼难缠就问道：“东家，你们家还缺人手吗？我想来找个活干干。”鬼难缠看见有一个黑大个子来他们家找活干，他一眼就相中了黑龙。但是，他却故意眨巴着他的那双小眼睛说道：“现在哪里有活干了，就连长工们都结钱回家了。”黑龙也看出来了鬼难缠的用意，就又说道：“东家，我上无父母，下无子女，就我光棍一条，我来你们家干活不要工钱，只要管我吃饭就行。”
鬼难缠一听黑龙不要工钱，心里马上就算开了细账：这么一个黑大个子，都说身大力不亏，他干活一定是一个好把式。再加上他无牵无挂的，一年到头也不用回家耽误工夫。想到这里，他就又装作好人地说道：“我们家里现在真是不缺人手，我看你这都到了年关了，你也没有地方去，那我就行行好吧，你就来我家里先喂喂牲口吧。”
鬼难缠和黑龙说好了以后，就领着黑龙来到了马棚里，吩咐黑龙说：“这里骡马二十七匹，你每天晚上要给骡马添料饮水，还要挑满这三十缸水供人和牲口用，白天要去喂那些猪羊和鸡雉鹅鸭，你可要都要记住了。”黑龙听着鬼难缠安排的这些活，对常人来说那是很难办到的，但是，对黑龙来说那只是小菜一碟。他赶忙痛快地答应道：“请东家尽管放心，我一定按你说的办，绝对不敢有半点的马虎，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从今天开始，黑龙老李就住在马棚里了，到了晚上他就叫来了几个小鬼，有铡草的，有挑水的，有添草料的，他自己却躺在床上悠闲地打盹睡觉。到了天明，他就轻松愉快地去喂喂猪羊和那些鸡雉鹅鸭，对他来说鬼难缠家里的这些活，那就是轻松加愉快。到了第二天早上，鬼难缠的老婆鬼不沾偷偷地来到了马棚里，她想看看这个不要工钱的黑大个子，干的活到底怎么样。是不是偷懒没有挑满那三十大缸水，这三十缸水却是很重要，那可是家里所有的骡马和家禽的饮用水，如果没有这些水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鬼不沾悄悄地来到了黑龙睡觉的草料间里，她一眼就看见黑龙还在打着呼噜睡觉，马上就气得上了头，对着床上的黑龙就开枪了。骂道：“你这个能吃不干活的懒虫，太阳都晒着屁股了还不起床，你水挑满了吗？草料准备好了吗？还不快点起床干活，今天的饭你就别吃了。”黑龙老李听见喊声起来一看，原来是鬼不沾来了，他就讨好地说道：“是我懒，我没有把活干好，您进去看看我干的活怎么样，要是不行，我马上就改。”鬼不沾又看了看黑龙，这时候白了一眼他就来到了马棚里，她来到马槽跟前一看，只见马槽里的草料铡得不长不短正合适，细料也搅拌得非常均匀，骡马都在安静地吃着料。鬼不沾看到这里又来到草料库房里，这里所有的草料都规整的整整齐齐，地面也打算得干干净净。最后他又来到了那三十个大水缸跟前，想看看缸里有没有把水挑满，她只这见三十口大水缸里清水全部都是满满的。
鬼不沾找了半天，也没有挑出黑龙的毛病来，她也没有再说话就一步三摇地走出了马棚。回来见到了鬼难缠，就一脸搞不懂地对他说道：“这些年来咱们找了那么多人喂马挑水，就是没有一个能干得了这些活的，今天的这个黑大个子，怎么把活干得这么利索呢？别说喂骡马铡草料了，就是那三十缸水，就凭他一个人在一夜之间也挑不满唉。”鬼难缠听了老婆的话眨巴着小眼睛想了想，也说道：“当时这个黑大个子来找活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与常人不同，他又不要工钱光管饭就行，看来咱们是捡到大便宜了。”
黑龙老李来到鬼难缠的家里没有几天，就到了年三十了。也可能是鬼难缠两口子看着黑龙干的活他们很满意，或者是他们今年过年发了善心。在年三十的这天晚上吃年夜饭的时候，鬼难缠破天荒地给长工们准备了不掺糠的窝窝头，烀的大白菜里还见了几块肉丁。长工们看到了这些，总算是在一年来今天心里有了一点喜庆。黑龙看见大伙今天难得一回高兴，他就对大伙说道：“各位弟兄们，别先忙着吃饭，我出去拿一坛酒来，今天过年，咱们也高兴高兴。”
黑龙说着话一闪就出去了，一会的工夫他还真的抱着一坛酒回来了。他揭开酒坛子盖就给每一个人倒了一碗，然后他端着酒对这些长工们说道：“各位弟兄们过年好，来来来咱们先干一碗。”这些长工们一看黑龙真的拿来了酒，并且又给每人都倒了一碗，就都高兴地谢道：“真是谢谢老李大哥，今年是我们过得一个最像样的年。”
就这样他们都高兴地喝着酒吃着饭，过了一会黑龙却听见有一位长工突然哭了起来，他弄不明白地刚想过去问一问他为什么哭，可是，这时候，他却又看见了几个人也在抹眼泪。黑龙看到这里，他就一下子明白了。他来到鬼难缠家里的这几天里，已经了解到了这些没有回家过年的长工们。他们基本上都是因为在这里出了一年的苦力了，到头来他们却一点工钱也没有拿到，家里有病人的等他着拿钱回去看病抓药，欠账的等着拿钱回去还账。可是，他们现在却是两手空空，怎么有脸回家见亲人呢。俗话说，每逢佳节倍思亲，他们不能回家和亲人们团聚，现在能不伤心落泪吗？
到了每年初五的这天晚上，家家户户都要烧香磕头迎财神。鬼难缠的家里也摆上了一供桌子的贡品，鬼难缠两口子一边跪在供桌前烧纸烧香，一边恭恭敬敬地磕头迎财神。这时候，黑龙一看机会来了，他就悄悄地来到了半天空里，撇着官腔说道：“财神已经到你们家好几天了，你们是有眼不识金镶玉。”鬼难缠两口子听见半天空里有人说话吓了一跳，刚过了一会，他们就想明白了，心想：只有神仙才能在天上说话，凡人哪有这个本事。看来咱们家今年真的迎到财神了，可是，财神又在哪里呢？后来他们又一想：对了，对了，财神是神仙，咱们凡胎肉眼的，怎么有福分能看见财神的真身呢。
有一天，鬼不沾又来到马棚里，想看一看黑龙干的活怎么样，她这回进来一看却是大吃一惊，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前几天，鬼不沾来草料库房里的时候看见草料、细料已经都不多了，想着该出去买草料了。可是，她今天进来一看，却见库房里不管是粗料还是细料都是满满地一库房。让她看了一下子晕了头，这些草料怎么就平白无故地堆满了库房呢？又是谁从哪里给弄来的呢？她想了半天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过了一会，她又突然想到那三十缸水每天都是满满的。这时候，她心想：这一切难道是这个黑大个子给弄来的吗？神仙说财神已经来到了家里，难道这个黑大个子就是神仙说的那个财神吗？鬼不沾想到这里两手一拍，就喜滋滋地跑回来，把她见到的事情对鬼难缠说了一遍。鬼难缠听了老婆的话，也是感觉到很奇怪，他们分析了半天最后认为就有一个可能，这个黑大个子一定不是一个凡人，他一定就是他们家今年迎来的财神。后来鬼难缠眨巴着他的那双小眼睛，盘算着对老婆说道：“他在草料库房里住，草料就能满库房，要是他住进粮仓里，那粮食也一样是满仓了。”
到了第二天，他们两口子就让黑龙住进粮仓里去了，这回他们对黑龙也客气了，天天都是给他做好吃的，就像是侍候老祖一样对待黑龙。过了几天，粮仓里的粮食真的和鬼难缠两口子想的一样，全部都是仓满囤尖的。把他们两口子高兴地，就连晚上睡觉都能笑醒好几回。这时候，鬼难缠看着家里这么多的草料和这么多的粮食，他却还是不知足。他小眼睛一眨巴就又想到了一个鬼点子，他想：要是让这个黑大个子住进存钱的库房里，那么金银一定能堆满库房。
过了两天，鬼难缠两口子就又让黑龙住进存钱的库房里去了。结果还真是和他们想到的一样，金银真的堆满了库房。两口子这回真的是相信财神来到他们家里了，他们不但天天磕头敬财神，还天天好好地侍候黑龙。有一天，黑龙对他们两口子说道：“你们要想有更多的财富，发更大的财，你们就从今天起，好好地对待你们家的这些长工们。把欠他们的工钱还给他们，每天还要让他们吃好喝好。这样做，你们是积德行善积阴德，往后我会把更多的金银财宝散在你们家里。”黑龙的话，就是财神爷的话，鬼难缠两口子那是言听计从。他们把欠长工的钱都全部给结清了，长工的饭食也天天都是大鱼大肉，弄得这些长工们是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心想：鬼难缠两口子这是怎么了，突然间就对我们这么好了呢？这不是在抽他们的血，割他们的肉吗？后来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这个黑大个子老李哥给带来的，他们都非常感谢老李哥这天大的恩情。
有一天，黑龙对这些长工们说：“你们现在都领工钱了，把钱天天带在身上干活也不方便，要是万一丢了或者是被小偷给偷去了，那可就太不上算了。你们要是相信俺老李，就都把钱放在我的这里，你们再把家里的地址告诉我，我抽空就都给你们送家里去。”长工们一听黑龙这么说，他们都相信他，都愿意听黑龙的，就都把钱和家里的地址给了黑龙。到了晚上，黑龙就开始给这些长工们的家里去送钱了。他每到一家都是放下五百两银子还有一千斤粮食，然后告诉家里的人说：“你们不要问这些钱和粮食是怎么回事，千万不要对外人说这件事，你们只是记住这些钱和粮食，是你们的亲人，这些年来流血流汗地挣来的就行了。”
几天以后，鬼难缠两口子就发现，他们家粮库里的粮食突然之间没有了，他们家钱库里的金银珠宝也没有了，那些骡马和鸡雉饿鸭的也都不见了。两口子就找到了黑大个子哭着问道：“财神爷啊，我们家的粮食和金银珠宝，怎么都突然之间就没有了呢？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求求财神爷，那可是我们全家人的命根子啊，再把那些粮食和钱财还给我们吧。”黑龙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鬼难缠两口子，就说道：“财神是光顾行善的人家的，你们家这些年来欺压百姓，坏事做绝，财神怎么会把钱财给你们家呢。现在财神只是收回了，你们坑蒙拐骗得来的粮食和钱财，这也是他老人家手下留情了。财神要不是看在那些长工的面子上，你们的家业早就一把火烧光了，现在哪里还有你们说话的机会。如果你们现在还不知错，将来就是死了，到了阎王殿上，阎王老爷也会让你们下油锅，会把你们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鬼难缠两口子听到这里，早已吓得瘫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问黑龙道：“请问财神，我们以后该怎么做呢？望您给指一条明道。”
到了这个时候，黑龙看看他们两口子的这个样子，就对他们说道：“现在你们家，只是这些粮食和钱财没有了，但是，你们家还有那么多的地，以后你们只要是好好地善待这些出大力的长工们，他们才是你们家真正的财神，将来你们家还会富裕起来的。”
鬼难缠两口子从这以后，还真的是记住了黑龙老李的话，对家里的长工就像是对的自己的亲人一样，天天的饭菜里也有肉也有鱼了，也不再打骂他们了。对外也是多做善事，谁家要是有了困难他们也去帮助，见了老百姓也都是客客气气地说话，不再做对不住良心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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