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春节前，我结束了6个月在Orebro的国际交换生项目，和另一个同学一起，准备启程回上海。出发的那天早上，计划是早上5点钟就要起床，去火车站，赶往Stockholm的机场。
出发的前一个晚上，我和F几乎没说什么，不知道开口要说什么。偶尔开口说点什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很默契的不愿意去提明天怎么办，以后怎么办。那一间小屋很暖，北欧的地暖真的很足，暖暖的让人很容易犯困，可那一天，我们却都一点困意都没有。他依然对着他的超大屏幕电脑，偶尔点点，也不知道在干嘛，没有打游戏，没有看电影，甚至都没有在浏览网页，单纯地只是对着电脑的屏幕。我在他的背后，单纯地看着他的后背，那件藏蓝色的棉质的衬衫，和偶尔在侧面露出来的握着鼠标的手，他的手一直都很暖。
“明天你回Stockholm的东西收拾好了么？”我问，F的家在Stockholm，送我去机场后他会回家过周末。
“嗯，没什么收拾的，家里都有。”他的嗓音很低很有磁性，因为会的中文不多，所以讲的都很简单。
“你家过春节么？会留在Stockholm么？”我问。
“可能去法国吧，我爸可能没有假期回来。”他依然背对着我。
“那……你们以后会回北京过春节么？”我还是没有忍住。
“……会吧。”他停了一下，“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
“嗯。”
看了看钟，离计划起床的时间，还有6个小时。
“今晚还睡么？”我问，
“都行，你困了么？”
“没，我是想，你要是不打算睡了，你那件白T，当睡衣的那件，就给我装箱子里吧，我怕忘了。”我看着床头的那件白T，满是他的味道。
“不会忘的。”他还是没回头，但声音更低了。
“你自己画的那幅画，鸢尾花的，送给我吧。”
“什么花？”他回头看我。
“Iris，就是你铅笔画的那张。”我看着他，却和他刻意的保持着距离。
“嗯，好。”
“我以后就叫Iris，好不好？”我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我用手悄悄的去擦，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他没回头，“嗯，好。”
我走去卫生间，擦了把脸，狠狠吸了吸鼻子，又回到了床上。
“睡觉吧，还有没几个小时了，睡一会儿。”
“嗯。”他带着鼻音，关上了什么都没有的屏幕，也顺手关了灯。
我抱着他的胳膊，握着他的手，就默默的躺着。北欧的夜晚黑到不见一丝光亮，如果仔细听听窗外，仿佛还能听见雪落的丝丝声音。
过了一会儿，听见他的呼吸声越来越规律，应该是睡着了。我在黑暗中，努力去“看”着那个小小的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想要记到心里。因为我知道，我再也不会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他翻了个身，咕哝了几句。我曾问过他，你的母语到底是中文还是瑞典语啊？他说他也不知道，看跟谁说话。我还和他开玩笑说过，那说梦话呢？梦话应该肯定是母语吧。我仔细听了听，是一句中文“不走好不好？”
我抱着他哭的不能自已，那一刻我不知道他是醒着的，还是睡着的。
但内心里，我多希望，时间就这样停下来，真的很想时间就这样停下来，想到心很疼，真的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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