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当头绿水间
我的家乡有条渡河，渡河旁边有个渡村，渡村里有个渡娘。因为是外地人，谁也叫不出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是逃婚来的，不久在村里认识了个摆渡的憨实小伙子，便成了家。岂知天有不测风云，小伙子在一次抢救几个落水儿童时，便把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渡河。
听奶奶说渡娘年轻时很美，被本村的一个地痞无奈看上，爹娘本是不同意的，架不住祖长哥嫂劝说和众多聘礼诱惑，爹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娘虽不忍也做不了主。她苦苦哀求无果，在一个风高星稀的夜晚，翻墙逃了。
渡娘不能为丈夫的死过度悲伤，每天周边几个村的十来个孩子要到对岸学校上学，她还要养活自己，接过丈夫的篙子一撑就是十几个春夏秋冬。
一稿轻舟撑万山
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太阳从地平线冉冉升起，阳光洒进渡河，像个美丽的仙子穿着长长的银色纱裙在水波中蹁跹起舞。一群孩子叽叽喳喳互相追赶向渡船奔来，“别急，慢点，一个一个上，”渡娘笑容可掬一边说一边把小一点的孩子抱上船。“娘娘，这是我妈要我带给你的五个鸡蛋，”“这是我妈带给你的竹笋，”“这个是我带的干菜……”这时，不知是风臊的脸发烫还是囧得脸发红 ，每到这时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低着头，因为他们带的东西也算是交的渡河钱，只有我什么也拿不出来。阿妈生我不久后病死了，阿爸去年从山上摔下来没钱医治也死了，我只有一个多病的奶奶，连我上学的学费还是她帮我交的。 “好了，好了，娃们，回家告诉阿妈什么也不要带，你们只要好好读书就可以了。”她摸了摸我的头，依旧含笑把早起烙好的玉米饼分发给我们，她知道早上我们在家基本上是没有早饭吃的。已经是入冬时节，她看着我们这群衣衫单薄的孩子，津津有味地吃着饼，她的脸上像绽开了菊花，因为笑起来更加明显她的眉和额头有无数沟沟壑壑。下船时她叫住我，“星儿你等一下，”她从一个花布袋里拿出一双新布鞋递了过去，“这是一双多么漂亮蓝天面的新鞋呀，”我心想。“把鞋换上，”我低着头把手背在后面，她一把把我拉过来，“别扭捏着像个娘们，你阿爸不死呀，我可能成为你阿妈呢。”她含笑着弯下身子抬起我的脚，我的两个脚指头早已冲破狭小世界，在外面冻得又红又肿。鞋面和鞋帮的布也已滴啦着，鞋底也快以磨通。 她用滚烫的手把我的脚擦了擦穿上新鞋后笑着说:“脚长得真快，这双鞋还不到一年又小了，好了，快去上学吧，别迟到了。”我强忍着不争气的两颗滚烫的泪还是滴在了她的手上。“男子汉大丈夫别哭，奶奶的病好点了吗？”她边说边用粗糙的手掌帮我试去泪，“还躺着呢，”“别担心，你只管好好读书，有我呢，啊。我今儿抽空到集市再帮你买个新袄过年给你穿，去吧。”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渡娘又要起船了，我们刚到，又有不少乡邻已在岸边等待她了，穿上新鞋的我像只快乐的鸟向学校飞去。
夕阳暗把黄金洒
今天我们放学晚了点船还没到，等了不一会，远远地看见渡娘的船像是从天边缓缓驰来，小伙伴一起欢呼着蹦跳着激起渡河里朵朵浪花。夕阳照在她紫铜色的脸上显得更加红艳。“孩子们放学了，”“李婶回来啦？慢点慢点……” 大家在渡娘地招呼声中上了船。我在上船时看见渡娘的背上浅蓝色碎花小袄已湿透。船头摆放一个盆，上船的人都知道把渡船费放在里面。渡船费渡娘从来没有规定过，放多放少单凭良心，也有人不放的她也不介意。这不，今天只有李婶放了五角钱在里面。 除了我们一群孩子没放，连唯一一个大男人也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他看着陌生，不像附近村的，我想提醒一下，渡娘对我摇了摇头。渡娘不算高大，双臂却很有力，只见双手上下把篙子握紧，身子往后一仰一撑船驰出一丈来远，后面射出一条长长的线。
“李婶，李叔的药买到了吗？”渡娘问，“没了，要三十二块钱，没想到这么贵，我只带了二十块钱，”李婶轻叹着忧郁的面容更加纠结在了一起。渡娘放下摇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荷包，打开来里面都是些毛票硬币，最后翻出来一张二十整钱塞进了李婶的口袋。“这怎么能行呢？你老是这样帮衬大家，娃们也够你烦的，你一个人也不容易，我们也没什么报答你的。”“拿着吧李婶，谁没个难处，刚给星儿奶买的几服药就剩这点了，我呀，一个人好对付。”她们推来推去最后李婶还是把钱装进了口袋。“听人说了吗？有个杀人犯出逃了，说他杀了好多人呢，你一个女人家的要小心点哦，”李婶关心地对渡娘说。“我呀，什么也没有，就贱命一条，怕啥呢？”渡娘笑盈盈地回答。只见那男人把老头帽往下拉了拉，李婶与渡娘有一答没一答的聊着。船刚驶进河中央，天暗了下来，夕阳也收去了最后一抹笑容。
人生是条孤独的舟
突然，那男人用手臂一下子搂住我的脖子，掏出一把锋利的刀恶狠狠地对着大家，所有人一下都尖叫起来。“大家都别叫也别动，不然把你们统统杀了。”所有人不知所措也不敢出声吓得抖作一团。“别伤害孩子，”渡娘立刻从恐惧中冷静下来。“快，调转船头朝西边划，把你们身上所有的钱都拿过来，快，快点！”那男人用刀指的渡娘和李婶慌乱地说。渡娘一边掏出荷包扔向他，一边说:“大兄弟，钱可以都给你，只求你别伤害他们，把刀放下，他还那么小，你想到哪我送你。”李婶也抖抖索索把口袋里仅有的二十和渡娘刚给的二十块钱统统送给他。“行，天也黑了，喊也没人听见，料你们也不敢怎样。”说完把卡在我脖子上的手拿开了，我迅速地跑向李婶和伙伴跟前。干咳了几声后，除了橹划动水的声音外一片寂静。
船依然朝西边驰去，最小的娃这时在嘤嘤地抽涕，“别哭，再哭我杀了你！”那男人又用拿刀的手指着吼道。渡娘说:“娃，别哭了。”“娘娘，我想回家，我肚子好饿。”一句话，我们才感觉到又冷又饿，不自觉地我们缩成一团互相取暖，不知谁的肚子咕噜咕噜噜地大唱空城计来。那个男人也捂着肚子说:“你这儿有吃的吗？”渡娘说:“这里还有两个馍，我准备晚上吃的，先分给大家一起吃吧，肯定都饿了。”渡娘一边说一边走向舱里，那个男人举着刀一步步看着渡娘说:“别耍花招”，目光扫射着我们每一个人。渡娘把馍馍拿来想掰开，那男人一下夺过馍狼吞虎咽起来，吃的太快脖子一伸一伸，手捶着胸口，“有水吗？”艰难地对渡娘说。渡娘说:“有。”在转身取水之时，趁那男人低头捶胸，一个箭步双手举起橹狠狠地向那男人头上砸去，男人头一闪砸在手上。咣当，刀从手中掉了下来，男人弯腰想取，紧接着又是朝头一橹，那个男人一个踉跄没站稳栽入水中。只见男人在水中两手乱捞浮浮沉沉，挣扎着想抓住船延，正要靠近，渡娘说:“要你喝！”再一橹下去他又在水里大口喝着水，挣扎一会就沉了下去。渡娘一个猛子扎下去把他从水中捞出，拖上船用绳子把手捆了。
后来知道他就是逃脱的杀人犯。他以为走大路怕人认出，想走水路安全，万万没想到碰见的是渡娘。我現已从司法大学毕业，第一件事快速地奔回到渡河边。渡娘便不寂寞，纸灰像蝴蝶袅袅飞舞着。已有人在坟前摆放了一碟橘子，一碟苹果；还有两个馍，一碗清澈的甘泉。
——2020.3.3日
星河云转千帆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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