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翠英不满地叫了声,还是转身去了。
张大山坐在自己屋的竹椅上,眼睛斜窥着外面。竹椅是当年妻子在世的时候买的。添置家具时,张杰主张把竹椅扔了,张大山不愿意。张杰还笑他是老古董,什么都舍不得丢弃。他没说原因,心里却暗自嘀咕,那可是你娘给我留下的念想,你小子懂什么。
竹椅一直放在他的屋里,因为年代久远,坐上去会发出吱吱扭扭地声音,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好,闭上眼睛坐在上面很享受其中,那声音听着好像妻子在一边唠叨似的亲切。今天情况不一样,竹椅的叫声让他感到刺耳,他坐下去又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连自己的脚步声都让他焦躁。
院子里的杏树枝叶繁茂,几只小麻雀躲在杏树稠密的叶子之间,叽叽喳喳地喧闹着,好像在集合开会一样。张大山心神不定地望着,忽然树上的麻雀哄得一声,全飞走了。
张大山连忙站起身,果然看见对面屋里的门帘挑起,是秀儿的哥出来了,后面跟着翠英,没有看见秀儿。翠英一边走,还一边对秀儿的哥说着什么。秀儿的哥脸看似绷得更紧了。
张大山心里莫名地一松,呼吸感觉比刚才顺溜了许多。秀儿没出来送她哥,不管是因为什么缘故,秀儿都没有跟她哥回去,这就是好事。想到这,张大山连忙讪笑着迎了出去。教师这一次没有那么多的礼节,只是对他摆了摆手,就离去了。
秀儿的哥走后,翠英告诉张大山,秀儿和她哥吵架了,秀儿死活不愿意回去。主要是秀儿的哥说了句,秀儿,你别犯傻,张杰已经不在了,你要为你自己的以后考虑考虑。秀儿就发了火,指着要她哥走。秀儿的哥也气坏了,说,以后是坑是井你就自己跳吧,没人管你,说完扭头就走了,秀儿又哭得稀里哗啦。
翠英的话说得张大山心里酸酸的,他有些生教师的气,张杰走了,秀儿心里是啥滋味,当哥的说话怎能那样没轻重。他连忙跑到秀儿的屋子里去看秀儿。
秀儿的眼睛果然又是哭得像核桃一样。张大山说,秀儿,你可别这样,你不知道你现在身子有多重,你,你,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张大山说着说着就结巴起来,他不好意思说,因为这些话不应该是他这个当公爹的说的,可他一咬牙还是说出来了。翠英在一旁,只是劝秀儿要想开点,不能再这样哭哭啼啼的了,对身子不好。
爹,你放心,张杰对我的好,我不会忘了,我一定会生下他的孩子,把他养大成人,秀儿斩钉截铁地对张大山说。听了秀儿的话,张大山更加怜惜秀儿,多好的媳妇,怎么张杰就这么没有福气,早早就撒手西去了呢!
张大山也想到,秀儿生下他的孙子,将来孤儿寡母的生活肯定不容易,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那是他唯一的孙子,他们张家的后啊!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从这一脉断了。对,他张大山要顾全自己的身体,将来还要替秀儿照顾孩子,张杰的赔偿款还有这些年他置下的家业也都留给秀儿,让她有能力扶养她的孙子,这些方方面面张大山都替秀儿想到了。
想起孙子,他忽然就有了精神。他觉得他的身体变得比以前有力了。他以前走路他总是拖拖拖的,少气无力的,现在他走起路来脚步腾腾的,仿佛身体里注入了许多活力。
他想他应该为孙子做些什么,他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能让他身体里的力量发散出来,他忍不住在院子里转悠。他在院子的角落里看见了孩子小的时候他打置的婴儿车。他就决定给孙子也做一个。
以前他学过木匠,曾经跟着师傅走街串巷给人打过家具,这种婴儿车他不知道做过多少个,虽然繁琐,但他做得得心应手。只是很多年不做,有些生疏了,不过没事,他相信凭着印象他一定能做得出来。
做这种婴儿车首先要优质的木料,仓库房里刚好有一块槐木,那是院子里长了很多年的一棵大槐树留下来的,一直搁置在那里,现在终于有了它的用武之地,而且要发挥它最大的作用,做成孙子的婴儿车。
说做就做,他扒箱底找出了当年为他付出很大功劳的木工工具,那些工具都蒙了灰尘,孤单单地躺下那里望着他,好像对他说,老伙计,你把我们全忘了吧!
他嘴里嘟囔着,好像给它们赔着不是,用抹布把它们重新擦拭干净,那些工具立即又焕发了神采。做这些活计的时候,张大山的心里是畅快的,他甚至觉得女人抱着襁褓中的张杰,就在一边眯着眼望着他,眼里光彩熠熠。
他做得更加细致了,锯木头,刨光,打孔,每一块木头他都要摸上无数遍。他甚至想起了那个童谣,小小子,坐门墩,哭着喊着要媳妇……他想着想着,嘴角不由就有些上翘。
翠英说,爹,你在鼓捣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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