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七月份以来,大街上卖西瓜的仿佛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大车小车的西瓜不约而同地涌了城市的街头巷尾,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充盈着我的脑际,勾起了我肚里的小馋虫,不由得让我回到了35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年我七岁,父母在我家责任田地头精心种了黄瓜,南瓜,冬瓜和丝瓜,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偏偏唯独没有种西瓜,弄得我心里很难过。后来我猜测是因为村里其他人家都没有种西瓜,我爸妈怕自己家种了肯定会招惹很多人来偷瓜,徒增烦恼和是非,容易发生祸端。但对没有种西瓜一直耿耿于怀,心存怨气。
更可气的是,邻村一个种西瓜的六十多岁老头,等七月份西瓜成熟以后每天都赶着一辆毛驴拉的小车定时到我们村来卖瓜。没进村就声竭力嘶地大声吆喝“卖瓜喽,卖瓜喽!好吃不贵,不甜不要钱啦!”这声音犹如阵阵刀割,直戳我的心。弄得我心神不定,欲哭无泪。
没想到的是,卖瓜老头总是把瓜车停到村中间的大槐树下面,然后把毛驴栓在槐树上,自己站在树下的石桌上,双手合起来形成喇叭状,甩开嗓子吆喝着卖瓜,一下子就吸引了一大群孩子蜂拥而至,把瓜车围得水泄不通,叽叽喳喳地喧闹着要爸妈卖瓜,弄的大人们在孩子的纠缠和祈求下纷纷卖瓜。我站在院子里认真地听着,不敢迈出院门,因为我家正对着大槐树,我知道我妈是绝对不会给我买瓜的,我妈每天都在发愁如何凑给我爹治病买药的钱呢,哪还有心思卖瓜呢!我娘曾经有一次拒绝我卖瓜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中娃啊!是你爹的命重要,还是吃西瓜重要?不吃西瓜不会没命,你爹不吃药可就……”我从此再也没有提卖西瓜的事。
有一天傍晚时分,村里一个叫富贵的男孩在他家大门口的石头凳上坐着拿着一块鲜红的西瓜在津津有味地啃吃着,他先闻一下瓜,然后舔舔嘴唇,使劲地吮吸一下瓜汁,再小心翼翼地咬瓜瓤,让瓜水在嘴里融化,满满地咽进喉咙,陶醉的样子令人心动不已。让正好路过看到的我禁不住口水直冒。难过的低下头忍不住斜眼看了好几次。正当我快走到我家门口时我猛然听到富贵扔西瓜皮的声音,禁不住心中一喜,顿时放慢脚步,没有进家。一直在街边的厕所里躲到天完全黑下来,我悄无声息地走到富贵刚才扔瓜皮的地方急迫寻找,像探地雷似的用手在地上摸索着,竟然很久都没找到,急得我汗都出来了。正准备起身放弃的时候,刚走了两步突然被滑倒了,狠狠地崴了我的脚,疼得我差点喊出声来,我强忍着没敢,伸手一摸,竟然是那块我正要找的瓜皮。欣喜瞬间充盈我的心间。
我拿着瓜皮放在衣服下面,到了家里趁我妈在灶间做饭,用压杆井里的刚抽出来的水把瓜皮脏的地方洗了又洗,感觉已经干净后就躲在灶房的后面仔细地品尝起残存的西瓜的味道,到最后被我啃的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瓜皮了。
没过几天,我和娘一起到已经嫁出门的在县城西关的姐姐家串亲戚。傍晚回家的时候,刚走到县城十字街口的文治阁东边,大老远就听到有人喊着“卖西瓜喽,最后三个,大处理大便宜啦!不甜不要钱!”
我原本就独自走在前面,还走了这么半天的路,正口渴难耐,一听到西瓜的叫卖声像被磁铁吸引了似的不顾一切就跑到了瓜摊前,一屁股蹲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看着三个小瓜正簇拥着等着买主。口水顺着汗水就流了出来。
卖瓜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黝黑瘦小的中年人。看着我着急的样子,笑着说:赶快让妈妈买走吧!最后三个一起买便宜给你。我连说好好!
一会儿我妈终于过来了。她看着我盯着西瓜就没有走的意思,不情愿地问:“这瓜便宜的话咋卖的?”
三个都要的话最低2毛。
太贵了!一毛钱三个我们就要了。
那年七月 那年七月 那年七月 那年七月 那年七月 那年七月 那年七月 那年七月 那年七月 那年七月 那年七月
你说的价格根本不行。你看这天都黑了,我也急着回家。你要真心要那就一毛五三个都拿走。
我妈坚持一毛钱三个。但人家死活不同意。
最后我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打开塑料袋让卖瓜人故意看了看说,不凑巧只剩下一毛钱了,希望能把这三个小西瓜一同拿走。
卖瓜人看了也有点尴尬,看着我眼睛只盯着瓜不动,甚至都想哭了,最后同意让我妈一毛钱挑两个瓜。
等我妈把钱一给人家,我就迅速抱起那个最大一点的小西瓜起身跑起来。
妈拿着另外一个瓜边走边嘱咐我。小心点,抱好了。
我感觉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劲。恨不得长上翅膀一下子飞到家里。
当我走到一个山坡时,脚下被一个鹅卵石一绊,突然间就摔倒了。我潜意识胳膊肘死死撑着地,把手里的西瓜努力举着,幸好没有让瓜碰烂。但胳膊肘上的血像蚯蚓般直流,我怕妈看见说我,赶快随手在地上抓了一把泥给抹上了。装着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到了家里,天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了。我把瓜放在院子里的一个吃饭的小木桌上,就嚷着让切瓜。妈急着做晚饭,我却执意要切瓜。妈告诉我等哥哥们和爸从地里锄草回来了吃过晚饭再一起吃瓜。我哭着说就吃一小块儿。因为我急的一分钟都不想再等了。
妈看实在拗不过我。同意先切一小块。从厨房里拿出家里的那把切菜大刀,就准备开始切瓜。我死死盯着那个瓜,妈的刀刚切下瓜,我的手就迫不及待地伸下去要拿瓜,刀下瓜开,我的手已经拿到了瓜。直接塞进嘴里就贪婪地吃起来。可刚吃了几口,我就感觉不对劲,因为我感觉到了手滋辣钻心般疼,再一摸手和胳膊上全是水,但不是西瓜水,因为西瓜水都被我吸到肚子里了,我用舌头一舔,竟是血,我一下子吓得哭起来。喊着说:妈!我的手指头!”
妈一惊,赶快端着煤油灯过来仔细照着一看,我的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已经弯的快掉下来了。吓得她赶快找来布给我紧紧缠起来。然后大喊着叫来邻居栓孬叔,让他开着村里唯一的那台拖拉机拉着我到镇里的卫生院去了。我一边哭着另一只手还死死拿着那块西瓜。
医生看了我的手后决定马上做接指手术,擦洗的时候疼得我嘴唇都咬烂了。我右手还拿着西瓜趁机吃了几口。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煎熬,最后给我缝了27针,我疼得累得睡着了。
医生建议住院观察治疗,输液消炎一下,但妈苦于实在没钱住院,还是坚持当晚就回家了。
随后的日子妈每隔一星期就带我去镇医院复查换一下消炎的药。
大概过了一个多月,医生说可以拆线了。我一听说吓得差一点哭出声来。
等妈要带我去拆线那天,我哭着死活不去。我妈看我这样说了一句:“去吧!拆了线妈给你买个大西瓜!”我听了乖乖地就同意了。
到了镇医院大门口,我又执意不进去。妈看透了我的心思,领着我到门口路边的瓜摊上买了一个大大的西瓜,用网兜兜着,我笑着跟着就进了医院。
斗转星移,时光冉冉。一晃三十五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只有手上的疤痕依然清晰。每次听到卖瓜声,七岁那个夏天的场景就会历历在目,恍如昨天才刚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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