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心死如灰
合着种田引发的纠纷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平息,两个家庭的大人相互躲着尽量不见面,见了面也不说话。不过孩子们并没有臭,正常交往。
召弟在小升初考试前夕,因为学习骑自行车从二人高的崖上摔了下去,右胳膊粉碎性骨折,自行车扶手撞击胸腔,鼻腔毛细血管破裂,口吐鲜血被送到卫生院,后又转往省会的医院救治。
伤筋动骨一百天,孩子因此没有参加小升初考试,后学区经过研究,调阅了她的平时成绩后,决定让她免试进入初中。
尊礼跟阿兰商量,以后耕种庄稼用牲口就借张家老二的骡子,召弟和弟弟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课余尽力帮着爸妈干农活。因为尊礼家人少地少,种的粮食也就少,加上两个残疾人夫妇争强好胜的性格,总是在其他人家之前干完农活。
第二年冬天,大奶奶故伎重演,声称自己的病“很严重”,让儿女们把早就做好的寿衣拿出来给自己穿上,然后躺着,让儿女们伺候吃喝拉撒。
之所以说故伎重演,因为大奶奶有个毛病,自从三十多岁生完孩子后,几乎每年都要来这么一出,“生病,穿寿衣,脱寿衣”。这次也不例外,儿孙们各自提着买好的吃吃喝喝去看她。
每个人进门都先来一句,“妈(或者奶奶),你这两天试着怎么个”,大奶奶也是台词一致,“还就那么个,唉,咱怕死哩”。
一天晚上,整个家族全部聚到一起,大奶奶开始骂人,往年不是骂老四就是骂大女儿,今年一开始就骂老三尊礼。
“别人的儿女,爹妈有病了接着来送着去,看病抓药。老三光说起上班,婆娘教着给我一次都没看过病,来了说是看我来了,连什么都不买,我想吃个烤鸡,婆娘教着不给我买,舍不得钱……”
尊礼赶紧往跟前凑一下,尴尬地笑笑,说道:“妈,今晚从单位来,听说你病劲大,忙着没顾上,烤鸡明天就托人到县上给你买……”
“啊!你少说上些!”以老六为首的“孝子贤孙”派顿时横眉怒对,一起恶狠狠瞪向尊礼一家!
“我病这么严重,你们两口子一次都没管过!……”
“贤娃哎……”想着老妈生病,骂就骂吧,尊礼没说话,妻子阿兰却急火攻心,喊了一声儿子的乳名,瘫倒在地上又开始唱了起来。
“哎啊……”阿兰仿佛秦腔演员附身,趴在地上呜哩呜喇唱着。儿子召贤站得远,自小打庆大霉素针伤了耳朵,听力不好的他并没有听到奶奶正在骂他爸妈不孝,也就不知道叔叔伯伯们横眉冷对的对象是谁。但看到妈妈又犯病了,他赶紧冲到跟前试图抱起妈妈。
“抬出去!抬出去!”召贤没有成功抱起瘫软的妈妈,但是大伯的呵斥他听到了,他哭着哀求大姑和五妈,说能不能先把妈妈就近抬到五妈家先缓缓。
五妈帮着找架子车,嘴里答应着什么,尊礼出来,和孩子们推着妻子往自己家走去。
庄子上的狗又是一通狂吠。黑夜中,狗吠声,妈妈的秦腔声,召贤感到莫名的恐惧。
在五妈的帮助下,召贤和姐姐、爸爸把妈妈拉到了家里。尊礼沉着脸,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葡萄糖水,手忙脚乱抢救着意识不清的妻子……
折腾到后半夜,阿兰总算清醒了,呆呆得盯着新报纸糊好的顶棚,眼泪顺着脸淌到枕头上。丈夫尊礼耷拉着脑袋瘫坐在身旁,斜靠着墙,摆弄着自己的手……
一家人静悄悄的过完了年。第二年刚开春,尊礼就在乡政府所在的村租下了以前的老领导家的房子,把家搬了过去。
此后每年,大奶奶依旧要上演穿寿衣,脱寿衣的大戏,但直到4年后真正咽气那晚,尊礼和阿兰都没有参与这种场合,这是后话。
临走前的晚上,大哥过来意在送行,尊礼把这些年来的心里话跟大哥说了,大意是兄弟两口子作为残疾人,对父母对大家问心无愧,一娘同胞“本是同根生”,哥哥弟弟们实在不应该“相煎何太急”。老大落泪了,说他都知道,很愧对兄弟两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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