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出门去,他小小的身影已经在了百米之处,并且还在向前移动。
阳光下,我眯了眼追随,他还站在滑板车上向前滑,后边扭扭车上的新铁皮桶上正反射着太阳金色的光芒。
心头涌出一股暖流,一丝喜悦,如那天早上在料峭的晨风里突然看到一片早开的桃花,意外而又幸福。
该上坡了,他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踏着滑板车,拉着扭扭车,以及它上面没绑牢的铁皮桶向前冲。那自信向前的身姿,有着出生牛犊的勇敢。
但我的心开始提起来,“哐当”,不,我没有听到声音,是我分明地看到那铁皮桶一下子从扭扭车上跌下来,耀眼的金光扣在了地上,我的心里发出了“哐当”的 一声。
我使劲看那里。他的前边,两个人站在一辆三轮车旁,似乎在说着什么,他的后边,正有一个女人牵了狗向前走,一个老人扯着和他大约同龄的孩子过去。
我以为,他会犹豫,会求助。但很快,我看到他停下来把铁皮桶重新扶到了扭扭车上。在家我就担心,那小小的扭扭车座是被铁皮桶底完完全全地覆盖了的,怎么可以稳当?而那个他称为爸爸的男人,则一直在忿忿着他的执拗——把滑板车和扭扭车拴在一起去运一个装着垃圾的大铁皮桶,也许只有他能想得出来。
路上,没有人因为他的事故而停留,他亦没有因为有人看到他出事故而在意。
他继续向前,已经爬上了那座小桥。我很惊讶,他所谓的运垃圾火车,车与车之间仅靠一根电线歪歪扭扭的连着,怎么可能保持方向的一致?我突然特别想叫出家里那个男人来看一下——他不仅稳稳地跑出了百十米,还爬上了小桥。
小桥另一头的拐角处是垃圾站,但需要再上一个坡,才能走到垃圾桶旁边。
我看到金色的光芒又在稳稳地向前移动,越过那个有十来米的平坦桥面后开始上坡。
我的心又悬了起来,“哐当”,我也似乎又听到了那个声音。果然,他小小的身子停下,从滑板车上下来,回头,弯腰,很吃力的样子。但金光一闪,我看到,那铁皮桶又立在了扭扭车的车坐上。
他又上了滑板车,开始很用劲地向上滑。我知道,这个坡比刚才那个更陡。心悬着,用手搭了凉棚去眺望。
“看啥呢?”原来停在桥头的三轮车已经到了眼前,一个卖菜的妇人。
“孩子……”我眼睛依然盯着那小身子。
“你家的啊,那孩子拗着呢,帮都不要帮……”声音飘到了身后。
骨碌碌,在半坡处,铁皮桶再次从扭扭车上掉下来,滚到桥面上。
他停下,又从滑板车上下来。这次,他把车从坡上退了下来,停好,才回头去捉那铁皮桶。我有点不忍,想要过去,向前紧走几步,突然,金光一闪,铁皮桶又被放在了扭扭车上。我停下,看他继续骑滑板车上坡。
也许他真的把握不了那么大的一个铁皮桶,同样的情节,又重复了一遍。
他捉到铁皮桶,蹲下来,似乎在收拾。三塑料袋垃圾,会被摔开口吧。我想,他大概会畏难的。
牵小狗的女人越过了他,扯孩子的老人也从他身边拐了弯,没放慢一下脚步。
我伸长了脖子看他,这一次,他搬起铁皮桶放扭扭车上的时间似乎长了点。然后,我看到他推着滑板车慢慢地上了坡,铁皮桶上金色的光芒一闪又消失了。我悬着的心也终于弛然落下——他把铁皮桶从扭扭车上提下去了。
我知道,那一刻,他已经站在了垃圾站的大垃圾桶旁。
脖子有点酸,我靠在了旁边一面落满阳光的围墙上,晃头活动脖子时,目光触到几条伸出墙的枝杈,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光亮润泽,一排排豆粒般的苞儿,盈出红藏着绿,正迸裂出成长的欢欣与渴望。
春来了,真好。我不由在心里感叹。
“妈妈,垃圾扔了了——”
我循声看去,那个孩子,正快乐地骑着滑板车,穿过明媚的阳光向我迅速驶来。
他的身后,扭扭车像无头苍蝇东扭西歪,铁皮桶如撒欢的野马趔趄翻滚。
“哐当当,哐当当……”一路噪音,一路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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