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鞋不踩臭狗屎，阿龙，咱们带他去我们那儿坐。”
“小子，你TM骂谁臭狗屎呢？信不信我分分钟把你小脖儿拧成麻花挂在我们家歪脖子树上，再用我沙包大的拳头三下五除二踢死你！”女米勒唾沫星子横飞，喷出阵阵生化武器，吓得大志和男乘警急忙扭头躲避。
“阿龙，快跑，等下她该用她的下腿扇咱两巴掌了！”大志用不大不小的嗓音喊了一声，捏着鼻子，拉着阿龙和斯文男一起朝自己车厢快步移过去，惹得车厢众人一片哄笑。
回到隔壁车厢，大志让斯文男放下行李，然后跟阿龙和小明坐一起，自己则在对面挨着薇儿坐了下来。
“这几位都是我同学，阿龙你见过了，刚刚骂那些人肥猪的莽汉。这个是小明；这位美女Lisa；这个我女朋友薇儿。我叫大志，胸有大志的大志。”
“各位同学好。”斯文男朝几人点点头，又看了看大志和阿龙，“刚才谢谢你们俩了。”
“不用谢，我们就动了动嘴皮子，也没帮什么。要我说那帮人你是对他太客气了，越是出门在外越是不能认怂，否则永远都得受人欺负。”
“哎，你们就去上个厕所的时间，中途发生什么事了？”Lisa有些好奇地问。
大志把刚才的事简单说了下，然后看着斯文男说：“其实当时我看面对那几个肥——仔的时候，你的表情还是一直笑眯眯的，要我们碰上那种情况早就冒火了，你这气度看起来不像是个平常人呐。”
斯文男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说道：“我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平常人，只不过脾气稍微好了点。”
“哎呦，你那脾气可不是好了一点呦。”阿龙话里有话。
“对呀，那些没票还敢光明正大在主人面前霸座的，坚决不能惯他们的臭毛病。”Lisa附和道。
小明和大志、薇儿也点头表示认同。一番简单交谈后，大志他们得知斯文男真名叫司马南，是云南自由职业者，平日里靠写作为生。
“我很欣赏你们的正义感和勇气，这是你们这一代年轻人该有的东西，也是这个社会需要的。只可惜呀，叔叔我可能真的是老了，已经过了那种意气风发和嫉恶如仇的年纪。而且很多时候我都是人在旅途，这种事情碰到的太多了，所以——就不想计较太多。你们不知道，其实如果不是腿有些疼，我甚至都不会在那儿坚持要回我的座位，呵呵。”
“出门在外少一事是好，但我觉得有时候咱们还是——”大志话说到一半，突然俯身下去捡掉在地上的矿泉水，然后——
“额……你的腿？”大志突然注意到司马南空荡荡的左腿裤管下一根金属管子在阴影里十分惹眼。
“呵呵。”司马南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腿，然后毫不为意的继续笑着说，“几年前攀登卡瓦格博峰，也就是梅里雪山主峰的时候，登顶后下山途中一不小心摔下去的。能捡回来一条命就挺幸运的了，所以这条腿牺牲的也挺有价值的。”
“卡瓦格博峰？真的假的？那座山居说至今都没人登顶成功呢。”薇儿吃惊地说，“1991年中日登山队组织过一次登顶行动，结果全军覆没，十七名登山队员全部殒难！后来中国在2001年就颁布法令禁止登山了。”
“当年我就是听说要封山的消息，所以才在2000年有些仓促的尝试了一次。本来没想着能够登顶，结果可能是因为老天眷顾吧，竟然成功了，呵呵。”
“你这要是真的登顶卡瓦博格了，那可是世界第一人啊，怎么也没见当时有新闻报道呢？”小明问。
“对我来说就是一次难忘的攀登挑战，属于我自己独特的人生经历，没必要弄得人尽皆知，那不是我的目的。”
“那你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青春无悔，老有所忆。”司马南笑的很开心。
“回忆的忆？”
“嗯。”
“有点羡慕你这种潇洒。大部分人都做不到，因为太过牵挂和羁绊。”小明说。
“人生有得就有失。我没有像你们一样从小有父母兄弟的温情，所以长大了走这条路似乎也是顺其自然的了。其实没必要羡慕别人的生活，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会不会活得太过自我而缺乏责任感，缺乏对这个社会的贡献。后来问多了也没有个明确的答案，所幸现在就什么都不想了。人个体这么渺小，哪怕是爱因斯坦和牛顿这样的科学界大佬作出的贡献跟浩渺宇宙来讲又算得了什么。哈哈，我现在就经常这样自我安慰，为自己的碌碌无为找借口。你们可千万别学我，毕竟是大学生，做为国之栋梁，还是得有点志气、抱负和担当，有点社会责任感。”
“放心吧，建设祖国，振兴中华，我辈自是当仁不让。袁隆平、邓稼先那才是我们的偶像，必不会像那些只会追星的无知少年蹉跎青春。”小明豪气干云地说完，突然问道，“不过刚刚你说的意思，是不是自己从小是个孤儿？然后还有个什么‘走这条路就顺其自然’了是什么意思？”
“我是个孤儿，父母在我还没记事的时候就不在了。在我印象中只有一个亲人，那就是后来收养了我的大伯。我大伯是个好人，为了我这个拖油瓶，他一直没有结婚，把在工地挣得那点钱都用在我身上了。新衣服新鞋、玩具、吃的喝的，从来没有少过。可就是这样一个好人，却在我八岁的时候就因为肺癌早早的离开了。之后我就又是一个人，在街上捡破烂生活。从一个村子到另外一个村子，从一个城市到另外一个城市，慢慢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就喜欢上了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我喜欢晚上独自坐在城市街头的一角，看人来人往，看霓虹璀璨，幻想人间冷暖。再后来我长大了，就靠着捡破烂竟然赞了一大笔钱，有一百多万，那时候我才二十二岁。”
说到这里的生活，司马南眼里却没有一丝喜悦。
“当时我花了一晚上想我应该怎么花这笔钱，然后我就决定周游全国，因为我记得大伯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去出去转转。他这一辈子甚至连我们那个村子都没有出去过。第二天我买了一辆自行车和一台相机，带上大伯的遗像就出发了。从二十二岁到三十三岁，我用十一年的时间，从山东到河北，从河北到东三省，从东三省到内蒙，从内蒙到山西、陕西、宁夏、甘肃，再一路向南几乎游遍了祖国的大好河山。”
“说起来也奇怪，小时候我经常幻想能有个偏安一隅的小家，可以安安静静的躲在里边避开世俗一切纷扰，可后来走着走着就发现自己停不下来了。我曾经在云南大理定居过一个月，但是那段日子我却根本静不下心里。所以当时我就认定我这辈子注定是个死在路上的命了，呵呵。于是我就尝试冒险，开始学习攀岩和登山，并挑战那些伟岸神圣的大雪山。如果我登山的挑战完成后还有幸活着，那么接下来我想去航海，环游世界。听说人只有在海中央才能体会到自己的渺小，如果能葬身海底其实也挺好的，能在百慕大或者马里亚纳海沟更好。”
司马南说这话的时候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是在诉说一件很惬意的事，表情甚至有些神往。他说得很轻描淡写，但是他身边的五个听众却听得很入迷。
“说实话，你这种生活确实潇洒。其中的苦难虽然我们无从体会，但是仅仅从旁人的角度看，我们只用能三个词形容：羡慕嫉妒和欣赏！”薇儿由衷说道。
“嗯嗯嗯，尤其最后这种死法，真的是绝了。如果有机会我倒是也想试试，嘿嘿。”阿龙笑着说，“哎，如果将来我真的死在海里了，你们以后可别吃鱼了哈，说不定那个是我变的，哈哈。”
“你快闭上你的乌鸦嘴吧。”Lisa骂道，“同样的事，人家说得那么浪漫，你说得像是恐怖片。”
小明说：“你做了我想在四五十岁以后想做的事，呵呵。年轻的时候我还是想多做些事。就像你说的，你是一个人，我们大部分人却不是，都要承担来自社会尤其是来自家庭的责任。无担固然一身轻，但对我来说，男人必须得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责任才不枉此生。否则游历再多，见识再广，都只是一个人的精彩。没有人分享的喜悦，存在的价值也不高。”
“你说的这点我很认同。”司马南点头道，“就像有一首歌里边唱的：没人分享，再多成就也不圆满；没人安慰，苦过了还是酸。每次完成一次挑战或者一段旅途，短暂的激动和欢喜过后，我最开心的反而是对着大伯照片诉说的时候。”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
“那这次呢？你是准备又去哪儿征服哪座高山吗？”大志问。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用‘征服’这个词。不能说咱们人类靠着天时地利人和以及一系列装备艰难的爬上了一座山就叫征服。我觉得那是对大自然的不尊重，同时也是一种——一种莫名优越感的体现。我不知道我说这些你们听不听得懂，或者说认不认同。这是我自己的感受，尤其在游历过那么多，这种感觉愈发强烈。换个角度讲，地球上每种生物都在生物链中占据了一个重要角色，比如蜜蜂给植物授粉，食草动物吃植物，掠食者吃食草动物进而让生态保持平衡，而人类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说句丧气话，我甚至感觉不到我们在这个链条中存在的意义在哪儿。”
“存在即合理，咱们人类也没那么不堪，呵呵。”大志笑着说，“回到刚才的话题，您这次准备去哪儿？又要去登山吗？”
“那次事故之后我就没法登山了，这次出去就是纯粹散散心，目的地就是这儿了。”司马南说完站起身取下行李跟大家告别，“这次很高兴遇到你们，咱们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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