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晴,女孩儿出生的第二天。
冬季柔和的阳光透过重重阴霾,洒在门前的稻草堆上。积雪慢慢融化成水滴,沿着稻谷杆往下淌。
“这是,瑞雪兆丰年吗,小宝贝?”老吉看着自己的孙女儿打趣到。
“呵,多了个外孙女,文化也多了呢!”老吉的老伴忍不住哈哈大笑。
初春的白雪,新生的婴儿,正月的第一天,老两口心情正美着呢。
他们认认真真的打量着床上这个女婴,虽然没有美丽的衣服,但总是干净暖和,能够温暖这个小可人儿。她还在熟睡,呼吸声很轻很轻,软软胖胖的脸带儿,皮肤还略带褶皱。
“妈妈生你,可不容易呢!”外婆忍不住感慨,“你自己要好好表现哦!”
外婆的这句话其实另有深意,孩子出生之前,他们就帮忙联系了一两个奶妈。那个年代的奶妈,并不是专职的工作。不过是刚好他家有婴幼儿,如果奶水好,就顺带答应给别人做奶妈。刘家是第一个承诺愿意帮忙的,他家的男孩儿刚出生两个月。
可是今天是初一,按照老两口的思想,今天一定要待在自己家。所以,等到明天他们再把孩子送去刘家。
老吉的女儿早就把猪腿猪脚准备好了,都是自家刚杀的肥猪。老两口特别理解女儿女婿,不过是为了能够生个儿子。现在正是正腊月家里多少有些新鲜的猪肉,希望那一块好大上好的肉能够换来孙女的安稳日子。
“只要不饿肚子就好啦!”外婆自言自语到。
灶上的水开了,咕噜咕噜的响得正欢。老吉拿出大米,开始准备自制迷糊。九十年的西部农村,买奶粉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当然,女婿也没来得及准备奶粉。
新年的第一天,老吉的孩子们都没有回来,大儿子和小儿子都在东部沿海城市打工。女儿们,按照风俗,都是初二回娘家。所以,这一天,就是小桃子和她的外公外婆在这个老房子里度过的。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老吉就抱着孩子,背着两只猪腿,急急忙忙的赶往刘家。一整天就靠着米汤撑过来的小桃子,肯定饿了。老两口也怕其他人看到了,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刘家住在山沟沟里,那里的人不多。那里离人群聚集的场镇较远,出门办事很不方便。很多人都搬离了,老刘家却一直扎根在那里。他们家并不富裕,就是靠着山沟里的鱼塘为生,所以祖祖辈辈几代人都舍不得那块地。
“老刘,老刘。”老吉抱着外孙女站在窗户前,轻声的喊道,他怕吵到刘家的产妇和男婴 ,所以压低了声音。可是,外面气温较低,老吉又忍不住心急。
老刘终于开门了,只见他披着一件破旧的大衣,衣服已经洗的泛白。
“生了个丫头?”
“嗯。”老吉,赶紧钻进了屋里,他生怕冻到了怀里的孙女儿。
“孩子前天生的,昨天初一,怕你避讳,今天才送来。”老吉一边整理着孩子的衣服,一边解释道,“这年头也不好挣钱,娃儿他爸妈说先拿给你们两只猪腿,后面娃儿就拜托你们了。”
刘家的儿媳妇儿,这时候走了过来,她知道自己在这件事情中的责任和使命。所以,她轻轻的接过了小女婴,转身走进了房间。
老刘家的儿媳妇是从对面山上嫁过来的,原来在家跟着父母做农活,他们家种了很多蔬菜。赶集的时候,一家人就把蔬菜挑去街上贩卖。老刘的儿子就是因为在赶集的时候被她迷住了,所以非要娶她的。初为人母,老刘的儿媳妇还是很精明能干,村里都夸她把孩子照顾的好,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人高马大的,据说奶水很好。
老吉走进老刘媳妇,又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走的时候,他背着空空的背篓,站在老刘家窗户前,忍不住又喊了句,“孩子就交给你们了,小桃子要乖乖的哦。”
接下来的几天,老吉的几个女儿陆陆续续的赶回娘家了,正月注定是团聚的日子,虽然清贫,但是总归是欢声笑语。闲聊的时候,大家也只是小声的说起二妹家新生的女婴。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敢大声的嚷嚷这事儿,听说前几天村里有个怀孕的妇女被拉去强行做了流产手术,孩子都七个月了,硬生生的被夺去了生命。
大概是正月十五,二女婿小何才赶来老丈人家,他挑了几桶奶粉,因为担心女儿吃不饱,还送来了小桃子妈妈亲手做的棉衣棉裤。这一针一线里,都是一个母亲对孩儿浓浓的爱意。奶粉,是他前几天赶去县城买的最贵的精装山城牌,商城里价格算贵的,小两口放心不下孩子,而且心有愧疚,所有省吃俭用的想要给孩子最好的。
老刘家知道孩子的爸爸会来,这一天,他们用心的把小桃子打扮打扮,穿着漂亮的红袄子。小何从老刘媳妇的手里接过孩子的时候,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眼前的这个人,他看上去陌生又熟悉,小何温柔的喊道,“女儿,我是爸爸哦,来看你了。在叔叔家,要乖哈。”怀里的女婴,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个男子在说什么,她也不哭不闹,好像生来就乖巧听话。
这是,小何第一次来看女儿,当他把一箩筐的物品拿给老刘家的时候,他在心底默默的说,“女儿,爸爸妈妈也是没有办法,委屈你了。”他以为女儿在刘家挺好的。
直到,女儿满月,小何的媳妇偷偷的跑来了老刘家。因为太思念女儿,一出月子,小何的媳妇就翻越了好几座山,来到了老刘家。
当她看到自己刚满月的女儿,她的心里满是愧疚,她甚至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都过去30天了,感觉八斤重的女儿都没怎么长。圆圆的脸似乎都变成尖尖的了,她胖乎乎的小手也不再是肉嘟嘟的了,最让她伤心的是,女儿的头上竟然有虱子。
这个坚强的女子,忍着伤心和愤怒,隐忍的抱着自己的孩子离开了刘家。临走的时候,她看到自己给女儿做的新棉袄穿在刘家的儿子身上,她什么都没说,谢过刘家边转身离开了。
刚走出门外,她的眼泪就忍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掉,此刻的心痛,比一个月前生产的疼痛更让难过,哪怕月子里涨奶到受不了,她都只是默默忍受。二十三岁的她,正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她也有着美丽的脸庞,可是怀里的女儿看到的眼神,却略带陌生。
二月初一,空气里仍夹着浓浓的寒气,所谓春寒料峭,大概就是如此。她每一滴滚烫的泪,包含了一个母亲太多的不舍,看到女儿的现状,她甚至开始怀疑,当初的决定就是大错特错。
回到娘家,她也不想太张扬自己的情绪,只是默默地给孩子换上了新衣服,小心翼翼的处理了女儿的头发,然后把她搂在怀中,尝试哺乳。一个月了,她的乳房好像已经罢工,女儿也不太配合。于是,她只好兑了好大一瓶,新买的奶粉。那是货架上最贵的奶粉,孩子咕咚咕咚的很快就喝完了。
喝完奶的女儿,很快就哼哼唧唧的睡着了。老吉夫妇心知肚明,于是跟女儿商量说,“那后面就我们自己带,吃奶粉就好了,也总比挨饿好。”
老吉的女儿点了点头,眼里仍泛着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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