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简书散文主编的独读徒在谈到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时候说,写作是完全个人的事,在文字的世界里,谁都管不了我,我老婆也不行。
他说这话时颇有几分魏晋时期文人的狂气狷介,有几道金光从厚重的黑框眼镜背后直射出来,直射到前两秒还在发呆的我心坎上。
除了知道她老婆是个不好惹的角色以外,我还知道原来写作是一件很随性很私人的事情,它不是高大上,不是阳春白雪,不是上流阶级纵情爱欲后闲极无聊自娱自乐的产物,它是麻辣烫,是下里巴人,是每个人对自己内心的肿胀反复拷问后喷涌而出的东西。
以前大学的时候读过几本心理学的书,受过一阵子心理学的训练,蒙头巴脑地混了张临床心理学的学历证书,造成我十分喜欢通过一点动作,几个词汇来观察别人,在心中形成大致的假设,然后通过谈话来验证自己对于陌生人的猜想。这是我觉得十分卖弄小聪明的事,因而也时常在心里自鸣得意。
但大抵打动我的是细节。小说大拿无戒老师跪在地上,弯下腰,仔仔细细布置交流会会场的样子,我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勤快的好女孩儿。正如最善于振翅的鸟儿大抵是最灵敏的鸟儿一样,灵敏的手足也足以孕育出灵气的思维,无戒说她并没有上过大学。我仔细想想,好像很多人也上过大学,却如同没上,带着一身在大学里染的坏毛病,也没有对自己有多一些的了解。
无戒说她是家庭主妇,借由着写作来跟这个庸常的生活对抗。她本有过出国的机会,但这个机会为了爱人放弃了。我总是想,为什么人要选择这样的生活而不是那样的生活,选择早晨吃着稀饭包子而不是面包黄油,有人可以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和期待已久的未来诀别。如果我是她的男人,我肯定一脚把她踹出门去,没好好浪过你怎么知道这个世界就是我最好。
生活本来就是庸常和平淡无趣,并不会因为读到点什么和写了点什么而发生波澜起伏的变化。我又不是神笔马良,在凭空的以太之间随意涂鸦,就会有一个奶大腰细,唇红齿白的姑娘信誓旦旦要和你山无棱天地合。早上的公交车是8点23分到,遇到雨天会晚十分钟;中午11点30分,食堂的打菜大妈在油渍深厚的的围裙上一抹粗壮的手指,打给你同样油渍深厚的土豆红烧肉;晚上8点钟,得到或者是挖财的什么APP会不明就里地给你一条看着无聊不看更无聊的推送,日子一天天过去,下巴胡须一天天浓密,脆弱的腰椎间盘一天天突出,前面是无穷无尽的工作,挣钱,房贷,车贷,丈母娘.......
议论到这种时候总要有个十分官方的转折,鸡汤太毒难以下咽,就像食堂油渍深厚的土豆红烧肉难以下咽。我曾经在地铁上,在诊室里,在菜市场喧闹的人群中,在熙熙攘攘的碰撞下,在无论什么时候回忆起来都是平淡的场景里,看到过这样的人。她们年华老矣,皱纹从眼角遍布脚趾,腰背从眼角弯曲到脚趾,却在苍白的发丝间别了一朵青春明快的红花;他们皮肤黝黑,沧桑由心房力透肚皮,脂肪由心房力透肚皮,却在粗壮的手腕上刻了年代久远若隐若现的纹身。
我在想这些大叔大妈二十年前,三十年前,也不过是一个或是柔媚可人或是胯下强直的少女少年。他们也在那个时候像风一样奔跑,在夕阳快要熄灭的时候对着远方呐喊。他们把恋人的名字,偶像的名字,笃定的信条和向往刻在手腕,刻在肩膀,刻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伴随着这些文字过了一生,直到连文字本身都若隐若现,都垂垂老矣,他们也垂垂老矣。
无可否认的是,这样的人灵魂也是真实存在的。就算是最愚钝的人,最卑劣的人,只要有识字的意识,有微不足道的想象,也会为缠绵悱恻绮丽绚烂的文字描写内心肿胀,就像十七八岁从未见过女人的小伙子也会对最朴素的小尼姑内心肿胀一样。这样的情怀存在于每一个人的灵魂之中,它不是高大上,不是阳春白雪,它是麻辣烫,是下里巴人,是昼夜难眠,是辗转反侧。
我想起小时候父亲赠给我一箱子的旧书,我那是可能也就比那个大木箱高上那么一点儿,我埋头钻进木箱之中,里面有尼采,有康德,有达尔文,有弗洛伊德,有《数学与逻辑》,有《失乐园》,有《林海雪原》。我挑了一本最古老被翻的最黑的希腊神话故事,打开床头的一盏小灯,昏黄的灯光铺洒下来,有些斑驳的文字变得影影绰绰,神话里的英雄和天神也在脑海中影影绰绰,他们在我狭小的房间里奔跑,在我堆满了旧书的书桌之上互相搏斗,那些凌乱的复杂的冗长的人名和谱系关系,就像吟诵荷马史诗的吟游诗人抑扬顿挫的语调,来自远方奇幻让这个靠山小城里不知名的房间变得神采奕奕,变得神秘。
神话里宙斯的儿子坦塔罗斯因蔑视神祇而受到诸神的惩戒。他罪恶滔天,他恶贯满盈,他受到非人的对待。
他站在一池深水中间,波浪就在他的下巴下翻滚.可是他却忍受着烈火般的干渴,喝不上一滴凉水,虽然凉水就在嘴边.他只要弯下腰去,想用嘴喝水,池水立即就从身旁流走;同时他又饥饿难忍.在他身后就是湖岸,岸上长着一排果树,结满了累累果实,他只要踮起脚来想要摘取时,空中就会刮起一阵大风,把树枝吹向空中。
他就这样受着诸神永生永世的责罚,他罪恶滔天,他恶贯满盈,但他却永生不死。
人类大抵也是这样。没有水没有食物人不会死,但是失却了心灵,这个人就真正地死去了。一个人如果被遗忘,就会死去,一个人如果不能够传达给别人他的思想,他就会死去。他可能衣食富足,他可能有车有房,他可能顽强健壮,但他确实死去了。古代有多少名士,遗世而独立,不沾人间的一点烟尘,但矢志留下的千古诗篇,所以现在还没死。你看李白,你看杜甫,你看苏轼,你知道他们狂放,他们压抑,他们妹子多,还不是熟的跟你隔壁家的二大爷一样,所以他们还没死,还在精神焕发地活在这个社会主义荣辱观的现代社会中。
外婆去世的时候,来了很多人,大多是称道外婆在世时候的为人处世和人生美德。我看到外婆苍白的脸颊,摸到她僵硬的躯体,知道生命力在她的血管之间不再跳动。但是我看着在场她的孩子,孙子们,我就感到她并没有离我们远去。理论上说,我的血脉里流淌着她四分之一的血液,她的言行举止,她的传统美德,都在这四分之一的血液中躁动不已。我也知道,她精神的里的劲与力,都在所有在场的人身上,从二分之一到四分之一到八分之一,而这些微小薄弱的分子们,又会影响其他八分之一甚至是256分之一,想到这里,她从来没有离开我们过,想到这里,我高兴得留下泪来。
简书里面总是能看到许许多多的故事。倘若记忆尚未发生偏差,简书大妈说过简书的宗旨是“真实,多元,新颖”。在这个故事的汇集地,能够看到杂花生树,看到霪雪霏霏,看到家长里短,看到在快速奔跑的中国大地发生着怎样的激荡。各个专题的小编们尽力尽力地筛选出符合本专题要求的较高质量文章,有人把住了第一道坎,也就有人把住了心坎。我不想说阅读带来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能够起死回生,让一个浑浑噩噩的灵魂变得澄宇清明,但真真切切感受到,阅读扩大了一个人的穷尽一生探索到的世界,毛主席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兄弟,因为同一个目标聚到一起来了。我看不见写作的人,看不见评论的人,看不见无戒,看不见独读徒,可他们就在我身边,在孤单的昏黄的狭小的房间里和我说着话,我内心肿胀,我精满自溢。于是庸人妄语,不吐不快,洋洋洒洒,于是你也看到了,你也听到了,我在对你说,我在这里。
就在这里。
网友评论
牛
我们曾如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我们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 ——杨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