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打电话回家
若是父亲接了,便会叫来母亲
说一句,找你的
父亲,像是我和母亲之间的中转站
十六岁,他在上海做帮工
二十六岁,他帮别人担保被骗
三十五岁,他因赌博欠下债务
在不同的城市奔波逃命
五十五岁,他尘埃落定
不奢望命运再有任何转机
安心做一个守着黄昏日落的人
我和父亲几乎没有交流
两个沉默的人,就像两条沉默的铁轨
哪怕交错,也会错过
有一次,我和父亲坐一辆大巴
渐老的人,在车上睡着了
透过车窗我看见那样一张脸
苍老中竟带着一丝稚气
好像对一切都很茫然的样子
落在车身的影子
不真切地像是凹进去了一块
在那个下午
我辨认出了父亲的童年,和少年
下了车,人群推搡
我以怕他走丢为由,握住他的手腕
像探脉一样
探寻那些我不曾抵达过的日子
那些下落不明的流水
到底将他带往过哪里
站台里,人们匆忙下车、上车
父亲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
像个被领回的孩子
三十岁后的我才知道,在这世上
揣着无知和善良奔跑的人
总要比别人多摔一些跟头
一个傍晚的站台
让一个父亲和女儿
第一次有了相同的抵达
一样的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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