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里德舅妈”

读了俊雅的文章《里德舅妈慈母与女巫》，可能因为有过经历，所以看问题的角度，让人始料未及。

然而听了她的分析，我多年的疑惑确终得解……

前两次作业《都是生活》其实是记录我妈妈的生活，本来想慢慢更新，可是今天话都到嗓子了，不吐不快啊！

套用我们这个月的话题，困扰我20多年的问题是：里德舅妈为什么恨简爱？反正是必须要扶养，为什么不能豁达点，对她好点？

开个玩笑，我才没有那么关心简爱呢，高中时候看过，合上书也基本忘了差不多了。反倒是俊雅的剖析，让我冷静客观的看了看里德舅妈，是啊，她不过是个普通人，她是个慈祥的母亲，可我们非要她同样的爱给予陌生人。

简单说说我妈这一辈子：

我家的“里德舅妈”

（卷发头的是我妈妈）

16岁左右外公给她定了娃娃亲，是外公好朋友的儿子。两个人从小一块长大，算是青梅竹马。

后来那那男孩去新疆当兵了杳无音讯，外公就着急给妈妈找婆家了。

老爸那时候千里迢迢从河南孟州到卢氏找媳妇。那时候有个传统，普遍家里说不下媳妇的才去偏远山区找（正是这个原因，妈妈恨了一辈子！）。而那时候山区穷，为了生活很多愿意远嫁他乡。

虽然同时河南境地，但是孟州气候事宜，平原辽阔，土地肥沃，农作物丰盛。而卢氏相对来说大山环绕，都是山地，而且土地贫瘠。不过话说回来，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卢氏发展旅游也是很不错的。当然这是后话。

媒人找过去，我外公提了条件，又到孟州看了看算是答应了。

外公收了爷爷1000块钱彩礼，据说后来又收了500块封口费。（后来妈妈一直说自己被外公卖了500块）

爸爸一米七八的个子，清瘦高挑，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衫，熨直的黑裤子，一双旧的发白的黑皮鞋，这估计是当时最好的行头了。

我家的“里德舅妈”

（年轻的爸爸）

无论妈妈意见如何，最终她挣扎着嫁了过来。可是听小姨说，妈妈有一段神经错乱过，是因为放不下当初的爱情。可是却不得不面对生活。

我是妈妈的大女儿，在我出生1年后，爸爸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才被妈妈知晓。

爸爸原来结过婚，还有一个男孩离婚后送人了……

妈妈是接到了一封来自西安老姑的信，那是邮寄给爸爸的，心里祝福我爸结婚了另外说长孙子，要要回来不能送人。

妈妈的姐妹几个就她读过书，所以她认得字。

一番哭天抢地后，她没勇气离婚，而爷爷奶奶也下了命令，必须生出儿子，否则要把大孙子接回来让她养。

可那时候计划生育多严啊，二胎生下了妹妹，被爷爷奶奶勒令送给了大姑姑。（这后来也成了妈妈和妹妹一辈子的痛）

最后妈妈第三胎生了弟弟，可是很遗憾，弟弟1岁时候生病腰折了。妈妈那时候也已经做了绝育手术了。爷爷奶奶不顾及妈妈巨大的悲痛，硬是把哥哥要回来塞给她，是的，不是把妹妹要回来。

那时候我5岁，哥哥10岁。

从此以后，爸妈因为哥哥吵架无数，家里总是气氛紧张。妈妈总是横眉冷对，少了温厚。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就恨死了哥哥。

虽然妈妈没少打骂哥哥和我，可是她在物质上从来没有委屈过哥哥。

我印象里，哥哥每年都有新衣服，可是我都是穿表姐的旧衣服。

妈妈对待哥哥是用心带他的，但很多是责任。生活事无巨细，起居饮食很照顾，但是另一方面她又恨他，总是恶语相向，所谓的刀子嘴豆腐心就是说她。

而哥哥那时候也不能理解，因为惧怕，因为挨打所以叛逆，格外不听话。

为此妈妈又觉得她伤透了心，待他那么好都是徒劳。不过无论矛盾如何激烈，妈妈旅行责任扶养他长大，给他成家，看孩子……

哥哥在成家以后，慢慢变了，我一直觉得他从那时候才从心里认可这个妈妈，他给妈妈买了一个银镯子。

妈妈很喜欢，比我送的金项链都让她更宝贵。

这一路走来，我开始跟哥哥关系并不好，因为我恨他，他的到来让家里鸡飞狗跳。后来某一天，我突然意识到，哥哥其实也很可怜，所有的事情他都无能为力。父母离婚，他们都抛弃了他，让他寄人篱下，过了一段饥寒交迫的日子。

我跟哥哥矛盾化解是因为，那次他工作出意外烧伤了脸部。我去看他，当我看到他整个脸，面目全非（其实没那么可怕，上面是图的烫伤药）我内心一下释然了所有恨，只想把他治好。

那次我照顾他3天，又安排了好医院医生，饮食起居都安排好以后，才离开。令人庆幸的是，哥哥恢复的很好。

从那以后，哥哥也不再跟我疏离，经常打电话嘘寒问暖。你知道的，刚开始我有多不习惯，不习惯来自他的关怀。

也许是因为我那次照顾，才让哥哥化了心里的千年寒冰。是啊，他太缺少爱了。生活里充斥的都是不满和责骂。

我和哥哥关系慢慢好了以后，他也开始慢慢改变和妈妈的关系了。是啊，这种爱的流动妈妈等了15年。

妈妈因为被欺骗，所以痛苦不堪。她恨外公，因为外公来孟州打听家境那次，是打听出来这些消息的。所以爷爷给了500块封口费。外公临死也没有求的妈妈的原谅，她对外公说：我恨不得枪毙了你……

妈妈被迫做了“里德舅妈”，可能唯一不同的是。妈妈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即使恨，她也在经济上厚待了哥哥。但是她没有给他足够的爱，她生气的时候会打他会骂他，她把对生活的愤怒抛向家庭里的每个人，爸爸、还有我。无一幸免。

我的恨就是这么缘起的，所以我也恨我妈妈。讨厌她懦弱的接受命运，不做抗争，不怪自己无能，总说别人毁了她一生幸福。连同我的童年也被毁掉，我印象里最深刻的就是，她和爸爸的争吵，咆哮，到最后我都习惯了。跟她说，你们离婚去吧，不要相互折磨了。

可就像磨脚的鞋子穿时间长已经磨出了茧子，习惯了彼此。竟成了相爱相杀的一对。

当我们长大成人，哥哥慢慢理解认可妈妈以后，现在已经好多了。

以前我总说我妈小心眼，都过去那么久的事情，总提让大家生气。是的我没冷静的想过她的处境，她痛苦，是因为痛苦一直伴随着她——她不得不面对哥哥，还要扶养他，而自己的女儿丢之一旁。

说来说去她是受害者，被骗婚，又丧子，又被丢弃女儿，这种悲痛任谁一件都承受不住，何况一起来。

我却责怪她没有像电视剧里的后妈那样仁爱？！

她不过是普通人，被强加的责任她即使痛苦也背负了一生，但是这样一个环境里生活的任何人都被迫沉浸在痛苦和矛盾中。

因为这些我也更能理解为什么简爱的表哥表姐都讨厌她，因为她的存在让他们的妈妈不开心，所以他们也因此讨厌简爱，所以她表哥总是毫无底线的虐待她。

所以这里本身没有什么对于错，简爱离开舅妈家里也是最好的选择。

我家的“里德舅妈”

（2015年的妈妈）

而我终于理解了妈妈，理解了哥哥，我们相互之间爱的流动，除了我那次对哥哥的照顾，更多的是妈妈对哥哥20多年的养育照顾。

愿我们以后都更加相亲相爱。

我家的“里德舅妈”

（1997年全家合照，突然发现到现在全家没有再照过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