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熟悉的人都知道，我这人喜欢旅游，21年3月裸辞后独自旅游了半个多月，途经了七八个城市，后在《裸辞旅游半个月，我学会一个词叫“清空”》一文中记录下了对每座城市的印象。
但这件事情其实还有后续。
回家后不久，我觉得不过瘾，遂买了易中天的《读城记》来看。这本书中记录了北京、上海、厦门、武汉、成都、广州六座城市的历史和民俗风格。看下来也觉得颇有趣味，但只是我有些不满：为何少了中原文化的核心——河南？
因此，这篇文章我打算从不同视角，讲讲我所理解的“河南”。
目录如下
Part 1 我与河南
Part 2 关于偷井盖
Part 3 关于重男轻女
Part 4 关于文明
Part 1 我与河南
为什么是我来讲河南？
先来做个自我介绍，我叫胡汉雨，老家河南，在武汉长大，常自诩“半个武汉人”，我爸是河南的，年轻时在酒泉卫星中心当了几年文艺兵，后来回乡，通过媒人介绍认识了在武汉的我妈，两个人处了处觉得还不错，就结婚了。
我想你可能会好奇，为啥河南和武汉的能介绍到一起去？
别急，我后面会慢慢讲。
结婚后没多久呢，就在河南生下了我，他们给我取名的时候想了半天，但因为都不是啥文化人，最高学历也就是高中毕业的我爸，最终就想着叫“胡汉豫”，“汉”代表“武汉”，“豫”代表“河南”，这个名字也就寓意着：武汉与河南的结合。
就是谁都没料到，登记户口的学历也不高，把名字登记成了“胡汉雨”，就此沿用了下来。
父母那时家境都很拮据，我爸一辈八个，三女五男，我妈那一辈四个，三男一女，其中三舅因白血病早早去世。
至于河南的老家呢，一句话概括真就是“背朝黄土面朝天”，没什么马路、路灯，就是农田环绕的小村庄，一辆麻木开过去都是漫天黄沙，晚上出门不带手电筒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我对河南最初童年的印象，就是田地和泥土。
父母在老家赚不到什么钱，就跟现在多数河南人一样，去异地打工了，把我托给奶奶照顾，直到6岁把我从河南接到了武汉，在武汉如此生活了二十年。
时间一久，就连户籍也从河南变成了武汉。
提及“河南”，我不知道你会有什么样的第一印象？
我也好奇地做了一个不专业的统计，然后把其中描述/标签化的词语做了个统计，占比多的描述大概如下。
偷井盖、骗子多
重男轻女
历史悠久
中
说实在话，如果去描述对河南的印象，我给到的词语会是相当负面的，抛开我所经历的环境不谈，实在是因为河南太穷，太落后了！
穷到连孩子都上不完九年义务教育；落后到孩子刚成年就物色对象结婚生子；跟我一起长大的那一辈哥哥姐姐们，其中一半以上都是小学毕业就辍学在家干活儿，满18后没多久就开始网罗结婚。
这么一个地方，有什么好聊的呢？
近两年，我去了河南6次，有旅游有回家探亲，随着听闻了越来越多故事，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理解河南，越来越想跟你讲讲，与印象中不太相同的这个“河南”。
在正式开始之前，我希望你先放下自己的观点，置身为一个河南人去体验，无需评判对错和道德。
Part 2 偷井盖——偷的是生机
河南人真的偷井盖嘛？
如果要我回答，是偷的。
只不过，不止河南人偷井盖，在那个贫困的时代全国都是如此，一家人饥腹难填，法律道德不过是形同虚设。而那时的“偷”跟现在的定义甚至都不太一样，算不上“伤天害理”，甚至有点“各取所需”的味道。
还记得在老家村庄的庙会街上，尤其是几个十字路口，原本有井盖的地方往往就是一个大坑，坑里早已填满了各式各样的垃圾，路边，桥下的河沟也全是如此。
要说河南人没有素质，不讲文明嘛？
不好意思，农村没有文明。
尤其是80、90那几代孩子的爷爷奶奶辈，都是经历过1942年河南大饥荒的：继“七七事变”后，河南成为中日作战的主战场，作为全国出兵出粮最多的省份之一，在本身面临青年劳动力断层的情况下，又接连经历了水灾、旱灾、蝗灾，吃人、买卖儿女无所不有，连树皮都是件稀罕物件！
3000多万的人口，因饥荒饿死的人足足高达300万，占据了全省人口的10%。
作为我们这一代人，都体会过抢菜抢药的艰难，各种人性的鸡毛蒜皮在如今都是丑态百出，更何况80多年前的他们呢？
我们躲的是“病”，可他们躲的是“命”！
奶奶家的被子、布衫儿一用就是三十多年，剩的每口饭都得留到下顿，甚至下下顿吃，直到吃完为止；
姥姥年轻时半夜带着我妈到田地里偷菜偷西瓜，姥爷当时是村里的会计，拿的薪水也算比较高的，不让姥姥这么干，但姥姥一句“家里的四个孩子养不活啊”怼的姥爷哑口无言。
我们这些文明时代的孩子，老是控诉老一辈的“迂腐”，看不起乡里巴郊人的素质。但其实那个时代的“道德还是生存”，不过对应着的是我们这个时代“躺平还是奋斗”的矛盾，这些不是“极恶”，只是他们想求得“人”最基本的需求罢了。
我们可以抱怨社会卷的太厉害，选择躺平，选择慢下来。
而他们呢？
抱怨天道不公？抱怨贱命一条？抱怨无用，只能“偷”得一丝生机。
哦对了，如果这时候有明眼人在，肯定还会替他们点明一件事：生那么多娃，活该你穷啊！
Part 3 重男轻女——重的是血脉
准确来说，重男轻女也不是河南的专有，这是中国历史留下来的糟念，而河南作为中原的核心发源地，受此影响的程度自然远超其他地域。
每逢过年，微博热搜里河南总是特别出圈，所有话题基本围绕着两个方向：老一辈对孙子辈有多宠？老一辈催孙子辈结婚有多猛？
今年有条登上热搜榜一的新闻我印象特深刻：女生拒绝相亲被围着做思想工作。
为什么印象深刻呢？
因为这条新闻的所属地正是我的老家——河南商丘，而更巧的是在前一天我也被这么“安排”过：我大大爷和三大爷打听到邻村有个清华毕业的女生，想让我去见见，看看有没有戏。
当然，我对这件事并不排斥，反倒觉得挺有意思的。大爷们的意思也说得很明白，就是多个机会认识认识，成不成看你自己，也不是提亲。
但考虑到河南的习俗，哪怕是见个面也都要几个长辈提着礼去隔壁村，我觉得太“劳民伤财”，就婉拒了。
只是相比于这条热搜，更让我不舒服的是下面评论区搞“文盲歧视”、“性别对立”等一系列的极端言论。
隔着屏幕我都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大家视“成年就催婚”、“重男轻女”为老封建老传统，恨不得把宣扬这些观点的人拉上台去批斗！
但其实这件事情，就跟三妻四妾的古人无法理解为什么要一夫一妻？未来智能时代的人无法理解我们为什么要抵制AI一样？
问题不在于学历高低封建与否，而是他们无法抹去那个时代的印记。
就重男轻女这件事，一方面父母愁着孩子太多养不活，一方面又为了有个男孩传宗接代使劲生。我们现今看来可太矛盾了！生再多能怎么样呢？又养不活！！
只不过从时代背景来看，“生得多”跟“养得活”一点都不冲突。
还记得上一Part我有提到，“偷”是为了偷生机、偷命，而这里的“命”，既不是指代自己或孩子本身，而是指代家族的“图腾”：让家族，让姓氏血脉不死！
了解了这一点，在那个时代的超生、移民就很好理解：日子已经很苦了，总不能兄弟姐妹几个都在一个地方吊死啊！得散开，得开枝散叶！
我太太爷兄弟三个，最初在河南兰考生活，因为临近黄河边经常发洪水，食不果腹，兄弟几个一商量，一户带家人迁到了徐州，一户带家人迁到了商丘的冯庄，还有一户就待在了兰考。随着时间的流逝，三个胡氏家族都开枝散叶。
为什么我爸那一辈有八个呢？
前三个女娃，后五个男娃，你要说是因为重男轻女？
那连着生五个男娃才满足也太夸张了！
一方面是得生，万一有娃养不活呢！一方面胡家在当地冯庄是外姓家族，家族小容易被欺负啊，必须得壮大起来，才能在当地有势力和话语权。家族才不会灭！血脉才不会断！
再看看我妈那边。我姥爷那辈住在距离冯庄5km远的村子，恰逢1966到1968年要建立湖北丹江口水库和一系列大堤，国家号召河南人参与项目建设，在付出了30%的伤亡后，一部分人拿钱返乡，另一部分人就落户在了湖北——这也是为什么我爸妈能通过相亲认识的原因。
回顾下来，这所有的背井离乡、含辛茹苦，其实都是为了保障家族的存活。
你说衣食无忧的我们这代人能了解多少呢？
太少了。“重男轻女”这个词就像是压在河南女性头上的一座大山，我身边的河南人，有从小因为是女孩没被爱过靠奶奶一手养大的，有因为是女孩过年回家行李箱被烧丢出门的，更有从小被传输“男人出轨可以被原谅”理念的......
重男轻女我也恨啊！
可是理解了这些以后，我该恨谁呢？
Part 4 关于文明
朋友Sam说：河南是中国糟粕文化最冗杂的地方
朋友小羊说：河南是中国历史底蕴最悠久的地域
也不矛盾，文化底蕴越浓，思想遗留就越深，老一代的人忙着生存，忙着建设祖国已经很不容易了，去其糟粕取其精华的任务，只能落在咱们这代年轻人身上了。
如果听到这里，你有了解河南的兴趣，我推荐你去看看河南郑州中牟县戏剧幻城的幻城剧场和天子驾六遗址坑，那里有着在中原大地上的诸位先贤与你跨越时空的对话。
只是我现在想想，不免有些遗憾，我们与先贤们的交流，除了他们那个时代的诗歌礼乐，是不是也能论一论“重男轻女”的道呢？
尾声
最后，我想再聊聊写这篇文章的初衷。
这篇文章不是为了向其他省份给河南人正名；也不是为了让深受河南糟粕其害的人懂得去原谅。
都没有这个必要~
每个人都有爱与恨的权利，只不过，它们未必都要聚焦于在一件事物或一个习俗之上。
我只是希望，你能抛开那些冷冰冰的时代优越感，回到那个贫穷的年代，重新看看河南，了解了解那些我们不知道的故事。
河南这座城市太多灾多难了，它从未赢过任何一次网络暴力，但也从未输过任何一次民族大义。
现在的革命，不再像陈独秀李大钊所处的那个动荡民国，需要流血牺牲；但却要求我们更加深刻，更加客观地去理解和包容，将那些腐朽的观念从新时代的画卷中裁剪而去——这是我们当代人的思想革命！
当然，如果你看完这篇文章，还有“你在袒护河南”或“在给河南招黑”这两者想法任一的话，我还给你提供了三个解决方案。
1.去找家里的老人，耐心听一听几代人的故事；
2.去一趟郑州戏剧幻城，用心听听那里传递出的河南之声；
3.先把这篇文章放下，若干年后我们再来看。
慢慢试着抱着释然的态度，少一些或爱或恨的回忆吧。
毕竟，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大好河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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