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的味道

一

我出生在广西的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小时候，我家里很穷，除了过年外，平时难得吃到一次肉。于是，我们兄妹三人就盼望“二月社”和冬至的到来。因为，到了“二月社”或冬至这两个传统节日，我们就可以吃到母亲做的美味“水圆果”了。

“水圆果”，初听其名字，很多人会误以为它是一种水果。其实，它是我们当地人在“二月社”或冬至这两个节日时，家家户户都必须要吃的一种甜皮咸馅大汤圆。由于其外形像苹果，且要用水来煮，故名“水圆果”。

做“水圆果”，须在前天晚上把糯米放在桶里用水泡好，第二天再将其磨成米浆。记得小时候，每次去屋后的石磨上磨米浆时，母亲总会叫我去帮忙。到了石磨旁，母亲拿起专门用来推石磨转动的“丁”字形木制磨钩，把有铁钩的一头放进石磨上伸出来的木柄上的小孔里，然后再把像“丁”字头形的另一端用绳子吊住，使之与有铁钩的那头平衡。绳子是从一个用三条竹子搭成的“人”字形三脚架的顶上垂下来的。

222二

看到母亲装好磨钩，我就赶紧把早已洗干净的米黄色布袋套进石磨的长“嘴”口上，用绳子绑紧，底下用一个铁桶装着。因为，不久后磨出来的米浆，将会全部自动流进这个专门用来装米浆的布袋里。接着，我便开始用勺子往石磨上的磨孔里放米，母亲则连忙用双手抓住磨钩这边的“丁”字头木柄，弯下腰身，身体往前一倾，两手同时用力地往前一推，然后再顺着石磨转过来的那股力势，把磨钩很自然地往胸前再拉回来，母亲身体也随之跟着往后仰。于是，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响起，石磨就开始欢快地转动了起来。

三

不一会儿，牛奶般的白米浆就从石磨里流出来了。由于推着石磨不停地转动很费力，加上每次磨米浆都至少要30分钟，母亲身体又弱小，故每次磨完米浆，母亲总是累得腰酸背痛的。虽然如此，但母亲却从来没有叫过一声“累”，依然年年按时给我们兄妹三人做“水圆果”吃，从没落下过一次。

米浆磨好后，只要将布袋的袋口用绳子绑紧，再把它放在石磨中用石磨盖盖在上面压上一段时间，等到米团里面的大部分水份被挤压出来后，原来的米浆就会凝成米团了。“水圆果”的馅，是用腐竹、南粉（即细米粉）、瘦肉、萝卜四种材料混合在一起做成的。这四种材料中，除了萝卜是自已种不用买之外，其余的都要花钱另外购买。可由于我们家里实在太穷，故每次买做馅用的材料，就成了母亲最头疼的问题。于是，为了多节省几块钱，买肉时，母亲往往会和猪肉佬讨价还价半天，弄得猪肉佬每次都很烦，连骂母亲“小气”。有时，确实没钱了，就不得不向猪肉佬赊帐，约定到下次我家卖猪时再还。

至于馅的做法，也颇有讲究。腐竹、南粉，须细细切碎后再稍稍爆炒一下，待其出现焦中带香的味道时，方可铲起。瘦肉，则也是要切成细细的小粒；萝卜需要削皮洗净，刨成细丝，切碎。接着将它们混合在一起，放进锅里去煮。

四

馅煮熟后，母亲就把它们盛放在一个像脸盆那样大的铝盆里。等到馅的温度变凉后，母亲也已把布袋里的米团全部放在盆里搓软了。于是，母亲就开始动手包“水圆果”了。只见母亲先是从米团上抠下一小块米团，然后双手飞快地转动，把它捏成一个薄薄的“小碗”，接着把捏好的“小薄碗”放在左手的掌心上托着，再用右手拿小瓢羹去馅盆里舀起一勺肉馅，往“小碗”里填满包好捏紧，一个“水圆果”就算做成了。

五

每次母亲包“水圆果”时，我们都会守候在一旁观看。我们这样做，当然不是要继承母亲做“水圆果”的神奇绝技。因为，从始至终，我们的眼睛一直都是只盯着那些香味四溢的肉馅，看得直咽口水。这一切，自然逃不过母亲的 眼睛。每当这时，母亲总会假装生气说道：“怎么？你们的小馋虫这么快就出来了？这样吧，你们每人就吃两小勺馅吧，只是，你们只许吃两小勺，可不许吃多哦！吃多了，我的馅就不够用了。”因我在家中排行最小，故又常常会被母亲许以“可多吃一勺”的特权。

一般半个小时，米团就会全部被母亲加工成“水圆果”了。“水圆果”做好后，母亲就把它们放进盛有半锅水的锅里煮。待煮到七分熟时，再往上面均匀洒上一些切碎的褐色黄糖。等黄糖全部融化进锅里的水后，“水圆果”就可以出锅了。母亲做出的“水圆果”，褐中透白，皮软柔滑，甜中带咸，润滑爽口，油而不腻，十分美味。而早已在一旁垂涎已久的我们，不待母亲的许可，就赶紧盛一只放进碗里，很快地狼吞虎咽起来。这时，母亲则往往会焦急地劝道：“慢一点！慢一点！小心烫着了！”

读高中后，我离家乡越来越远，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及至上到大学，回家就变为一年两次了。毕业参加工作后，就只有过春节时才回，“水圆果”就更难得吃到了。去年回家过春节，母亲知道我喜欢吃“水圆果”，已65岁高龄的她，竟然不顾年迈的身躯和我的劝阻，又执意亲自为我做了一顿“水圆果”。味道还是熟悉的味道，只是母亲的头发，早已由浓密乌黑，变成稀疏亮白了。

伟大的母亲！

如今，我们的生活条件比以前好了，“水圆果”也不必像小时候那样，非要到过节时才能吃到了。平常有时间时，自己偶尔也会和妻子一起做来吃。只是，不管怎么做，总是感觉少了点什么味道似的。我知道，那是因为里面缺少了家乡的味道，更缺少了母爱的味道。

昨晚，我去超市买东西，看到冰柜里的汤圆，不禁想起了家乡那美味的“水圆果”，眼前又浮现出母亲那瘦小地弯腰推磨的身影，耳边，是那熟悉的“吱呀”声。

祝全天下的母亲母亲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