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幸在黄河岸边小住几天。
照顾这样一个爱慈海默症患者很累,老人的大妹因暑期有空就来接替自己的嫂子。
大妹照顾老人十分尽心尽力。早上一睁眼就熬上了除湿粥,然后准备水果、早餐,忙忙碌碌的,一刻也不得停。大妹主张空腹吃水果,最近桃子好,切一个软糯的、大大的水蜜桃给老人吃,他很开心,连声说:“好……好”,紧接着早点就上来了,我的任务是看住老人,别让他乱吃东西,于是我就瞅他吃饭,他没牙的嘴巴不停地蠕动,像芹菜这种粗纤维食物就更费力了,就像钝刀切菜,他反复拱,最后榨出了菜汁,慢慢菜体积变小,他就咽了。他安静地吃饭,但当你不注意的时候,他却将筷子伸向别的盘子,他连着夹几下,终于夹上菜放到自己的碗里,我笑了,典型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他吃一会儿饭,就用手仔细抹一遍碗周边的桌子,任何一点儿细小的饭粒都逃不出他的触觉,然后就送进嘴里,他吃一会儿菜和米饭,就喝一口小碗里的粥,很会搭配的样子,我喝着粥,细品薏米特殊的味道,忽然一股甜甜的馍香飘了过来,这是大姑蒸的馒头出锅了,我一时高兴,趿着拖鞋奔向厨房,果然白白宣宣的馒头已晾在砧板上,我揪了一块馒头送进嘴里,一回头,老人正在“做坏事”,他将手伸向距离半米远的盘子,一颗丸子已攥在手里,大姑追出来拿块布一边擦他油腻腻的手,一边数落着:你这个坏蛋……
馒头熟了,我和大姑也开始吃饭,我吃饭很快,这芳最清楚,在单位我常和她一起吃饭,她说我吃饭像麦客,我很不认同她的这个比喻,但说明我的速度。我吃饱了,懒懒地撇了一眼老人,嘴在不停咀嚼,眼下的半盘菜像一道不太容易拿下的课题,他木然却显坚毅的表情仿佛在说:有困难,但势在必得,只是时间问题。
吃饱容易犯困,我打了个哈欠,大姑说:你去睡会儿吧。我离开饭桌,奔向舒服的麻将席。我的铺在客厅,那里凉快。
我侧卧着面向餐厅,能看见老人灰色的单薄的雕塑一样的轮廓,他还在吃。我很快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眼一睁,老人还坐在老地方认真地吃饭,我吃惊了,翻起身问忙碌着的大姑:“还在吃?我都睡好久了,”“你就眯了一会儿”,“哦”,原来眼一闭一睁可以是很久也可以是一小会儿。
今天老人不好好午休,躺下又出来了两三次,他说:“我出去看看机子”,机子是什么呢?大概是吃的东西,厨房是老人最喜欢去的地方,如果不让进厨房,他眼睛张望的方向始终是厨房。吃,人类最本能的东西,到记忆的最后它像沉淀在锅底的肉始终不离开。
除此而外,还有方言,它像胎记,永远不会消失。在陪老人走步锻炼的时候,他走着走着就想偷懒,当大姑严厉地命令“向后转——前进”,他会用方言说:“你这个人,咋那么奇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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