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

                【1】

你见过阿音十五岁时的照片吗？黑白照，圆脸，两个大粗的麻花辫，笑得比谁都甜。

你见过阿音十八岁时的照片吗？彩照，墨镜，坎袖纱料的束腰衣，露了半条腿的裙子，黑色高跟鞋，穿的比谁都新潮。

阿音好看，整个街道都知道。

家中八个兄弟姊妹，阿音最小。不会洗衣做饭，不懂生活艰辛。女孩子眼馋，男孩子倾慕。

十九岁，邻里街坊说亲的不少，可阿音唯独喜欢五条街外那个小鞋匠。阿军，二十一岁，只一把修鞋的手艺，黑，瘦，没有正式工作。阿音说什么也要嫁给他。家里坚决反对，阿音说，就算穷就算苦我也认。人们都说阿音怎么看上他了！只有竹马阿冲说我支持你，却不见眼神凄凉。

二十一岁，阿音如愿嫁给阿军，夏天喝凉水，冬天没热炕，日子清苦。阿军抱着她说对不起，没能让她过上好日子，眼波里满是自责。阿冲看她操劳都是不忍。

二十三岁，阿音怀孕。阿军说要出去闯荡，在小城里永远不能让你过上好日子。阿音欲言又止，把怀孕的喜讯咽了下去，说，我等你回来，你妈我来照顾。

二十八岁，年关已至，今年阿军没回家。儿子问爸爸怎么还不回来，阿音说爸爸忙，忙完就回家，脑子里回想的满是阿冲说的阿军变成了陈世美。阿音骄傲，她想除非见到阿军说清楚。

三十三岁，婆婆去世，阿军带着陌生女人回来奔丧。说要带走儿子，阿音举着菜刀赶他走，被骂成疯女人，欲哭无泪。阿军被阿冲揍得鼻青脸肿。

            【2】

后来的阿音独自扶养儿子直到他结婚生子。

再后来的阿音病了，谁都不认识了，阿冲照顾她，终身未娶。

十五岁那年，你扎着两个麻花辫，跑过来问我你好不好看，笑得比谁都灿烂，我就爱上你了。

对不起，十八岁那年中雨，我的高跟鞋断了，路边的一个小鞋匠冲我笑着说姑娘我帮你修好，你先进来躲会雨，我就爱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