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知啥时候,会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住。
脚被石绊住了,有时尽管踉跄,但缓一缓,踢踢也就踢开了。
眼被尘绊住了,可能也会涩痛,但停一停,闭闭也就过去了。
但倘若心被绊住了,那有时却会绊得你无可奈何,,难以摆脱得了干系。
这心的羁绊,要么为情,要么因思。
为情绊住,倘是真情,便会多份牵挂增些幸福;若是虚情假意,却会生出许多缠人的事端。
但因思而绊,一般无甚大碍。诸如读书读痴了,唠一些呆言;遇事不顺了,发一番牢骚;被风景迷住了,抒一缕情思。这时,你则可放个胆去自做多情,喻人生、讽世俗、寄相思,倒不会多生什么是非。
说起风景,自己去的地方真是不多。但每到一处,倒也常为一些景色所诱。徜徉于江南的春花秋月,沐于北国的骏马秋风,会不经意地被唐诗宋词或名人笔墨所袭扰,弄得满脑子走不出来。而倒是有些地方,少了这文人墨迹的咏颂,反觉清爽,会生发些属于自己的游思。
五月的太行,自有一番绊人的景致。置身于林州境内的太行大峡谷,足可以让你畅开个胸怀感慨山水,抒情赋志。且别说那境内千峰竞秀、万壑争奇,林似绿海、崖如刀削,但就是那千奇百态的山石,如练似银的瀑布,和着那蓝天海云,也会立刻让你游意盎然,激扬起你空灵的情感,不自觉地与这山这水这绿,相照相应,相汇相融。
大峡谷展给我的风景如此的阔绰,目光已是难以暇及,莫说动笔,那能尽收?就这么思绪落不着边际时,忽然目光就被山顶这一棵树给绊住了。就这一刹那,绊得有些突然,有些恍惚,抹之不去……
这高高山顶的树,虽不奇特,却不得不使我驻足凝望。
山顶,孤树,和着背后浮着的天空,触着了我灵魂中的某根神经,使我苦苦地在想:那石铸的山顶,怎么就长了这样一棵树?那曾是怎样一种生命的历炼呢?
按理说,坚硬冷峭的石崖是拒绝生命的。那么,那粒种子是如何来到这高高的山顶呢?是风偶然刮来?是鸟大意衔落?是那千百粒种子与岩石千百次的碰撞,偶然就有这么一粒留了下来?是不是有这命运的巨手,把它安排在了它应该在的地方?但即便留了下来,这小小的种子,又怎能在那嶙峋的岩体发芽呢?
我无法想象,那粒驻足的种子,是如何在毒日肆虐、淫雨抽打中,如此这般地发芽;那柔弱的根须,是如何磨砺着它的血脉,向岩石四周拓展,来构建自己的根系;那羸弱的禾苗,是如何在酷石挤压、烈日晒烫、狂风暴虐下顽强地生长,成为真正意义的树。
我无法找到合适的解释来安抚自己的疑问。
但我却能理解:这棵山顶之树,当它看到远处山脚的同伴,置身平地,植根沃土,长得葳蕤,十分茂盛;再看自己孤独地在这险恶的绝壁上挣扎时,它肯定会在某些时候,觉察和感叹命运如此的截然不同。这种觉察和感叹,谁都没有理由于不屑。
山顶的树,应该有羡慕的权力!
但,你看到它奴颜屈膝了吗?你看它萎靡不振了吗?它不是在舒展着那满冠的绿,在遥望远处壮观的田畴和山峦吗?它不是在把丫枝伸向四方,在聆听幽深的涧水永恒的高歌吗?它不是让根系紧抱岩石,使山顶免遭日晒风剥雨砸而不至崩塌吗?你没有看见,它不是在那冰冷的岩石之上,有滋有味地活着自己的树样吗?这山顶,这孤树,这云空,不是在那些看到它们的人的眼中,物化成了一道雄浑的风景吗?
山顶这棵树是孤独的,但它又在孤独中自足。它分明感到:由于大山的举托,自己受到太阳格外的爱抚,朝阳的照耀最先降临于己,直至落日的最后一道余辉;白天,云彩族拥于它的周围,飘飞于它的脚下,恰似在为自己轻歌曼舞;夜晚,月亮在它的俯视下升起,星星点缀于它的枝头。经历了几多岁月风雨,揽略了无数四季炎凉,这树的心境亦变得恬淡安详。这是何等的惬意!
这山顶的树呀,看似降低了生存的企求,实则提高了生命的高度。它在不知不觉中,跃进我的眼眶,走进我的心间,成为我心中的风景,使我在意识的深处一个劲唏嘘嗟叹:真的是不虚此行!
那山顶的树太高,你我都无法用手抚摸它的年轮,只能翘首仰望!
人们常仰视赞叹高山之顶,而这树就在山顶之上!
驻笔之时,我忽然有了另一种感觉:难道那树,那山顶之树,选择那样一个居所,是在有意躲避什么吗?
躲避,有时可以藏于深处,有时则可以居于高处。
藏于深处,是对热闹的避让;居于高处,是对世事的傲视!
这棵山顶之树,谁能轻易地同其对视、与其交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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