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缝补

女儿看我把洗过凉干的牛仔裤折叠整齐放进纸袋中，准备提着出门，有些好奇地问：膝盖上已经破洞，还送人啊？我笑了，不送人，找人补补还可以穿。女儿有些鄙夷，破成那样，补好也穿不上呢！我打趣说，这就叫艺术，你们不经常寻买有破洞的衣服为时尚吗？

我不是求简朴，更无意叫穷，扔掉换上名牌能花几个钱呢？当人生已经不再需要光鲜靓丽从社会交换羡艳与地位时，回归朴素其实就是对生命的诚实与尊重。因为所有靓丽打扮，最耗费的不是物质，而是过程时间与思虑精力的付出。那几件衣服原本也是名牌，贴在我身上漂泊在外，但穿着穿着就如我的人生，千疮百孔，需要我洗净缝补，还原它遮风挡雨、温暖肉体的实用价值。

有形的物质都具有材质属性与广延特征，可随时根据需要扩展或修补，只要你不嫌弃，它们可以与你相伴一生。只有人的心灵，被伤害过就很难弥合，哪怕弥合了依然疤痕累累，残留在禹禹独行的人生黑夜里，以无数的挣扎忏悔或风霜雨雪去刨光、去忘记。只有忘掉一却才能真正记得。

顺治热恋弟媳妇襄亲王王妃，造成他弟弟羞愤而死。顺治将弟媳妇纳入宫中，封为贤妃，后再宠为皇贵妃。她就是著名的董卾妃。他们相处不到四年，董卾妃死了。顺治极为伤心，几欲自杀，还剃了头发，吵着要出家当和尚。太后虽然可以阻止顺治的自杀与出家，却无力阻挡命运悲痛带走他的生命。顺治帝在养心殿死时，年仅二十四岁。

董卾妃只是后宫佳丽三千的其一，但也许就是顺治的唯一。爱情从来都只是你情我愿，是生命无法分享于人的体验。我们无权评说顺治与董卾妃的对与错，但可以肯定的是：顺治心灵的煎熬，已经超出我们可以想象的边界了。如果连广阔的江山也无法填满一个人伤心的沟壑，尘世间又有什么可以反转悲痛背后的死亡呢？

衣服破了，可以缝补。江山碎了，可从头收拾。一个人的心伤透了，也许就再难修补了。在撕心裂肺的心灵缝补面前，就如每个人在时间维度前的绝对公平，没有帝王将相之分，只有自己一针一线去穿越、去缝补，直至耗尽你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