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鱼

作者: 返朴归真 | 来源:发表于2022-07-12 09:49 被阅读0次

    分鱼

    以前的农村小伢儿都特别皮实,自从学会走路后便放圈散养,爬高上树,摘果捉鸟,蹿低下河,掏虾摸鱼,把扎根农村的十八般技艺天天演习,练得扎扎实实。

    二丫自然也不例外,小小年纪便开始为家中生计贡献微薄之力,剜野菜割牛草没一日得闲,二丫干这些活儿都是捏着鼻子不得不干,满脑子躲懒滑头手上只肯使出二分力气。

    可要是有了捞鱼摸虾的勾当,她会打扁头地向前冲。只要她看到河沟里鱼儿打花便会走不动路,管不得水深不深天冷不冷都恨不得立刻冲下水把鱼儿捉住。哪怕弄得全身精潮回家挨娘老子搸也从不后悔。二丫满心里算计它们,只为调剂家中三餐的寡味

    二丫这爱好的培养缘于一次偶然的经历。她对那次经历一直记忆深刻,每一次想起都觉得十分有趣,无比快乐。

    那是一个暖暖的春日午后,二丫和两个小伙伴(比她大一岁的女娃大妞和比她小两岁的男娃小虫)在干涸的小河沟里剜野菜。见到小河中心被填屋基掘土挖出的两张席大的一片水洼里有一条大鱼浮游水面晒暖。大妞飞快地脱了鞋挽起裤脚趟进水洼里捉鱼,二丫见她这样行动,鞋也不脱嗖一下就已经冲下水了。她们都知道先下手为强,谁捉住了就是谁的。小虫儿也不甘示弱立即也冲下了水。水洼里泥於及膝,深水满腚。他们仨在水里艰难跋涉,围追堵截将水搅成泥浆,也没能捉到那条大鱼。

    娃儿们可不相信这条鱼会凭空消失。三人商量决定将水舀干,无论费多少力气也要捉住它。

    大妞是三人的主心骨,她分配任务各回各家去拿工具。

    说干就干,三人立即分头行动。大妞回去扛来打堰坝的铁锹,二丫拿来舀水的大瓷盆,,小虫儿从家偷出漏水的淘米箩,这都是平时看大孩子们捉鱼时用到的家伙。他们有样学样。围着小水洼挖陡塘,垒堰坝,把淘米箩下筛子。三个人轮班举起瓷盆将水洼里水舀出去。呼哧呼哧地忙碌了小半天,在太阳快落山时终干舀光了洼中的水,三个人在泥於里弯腰撅腚逐地儿扒摸,终干扒出了一条尺把长梭头长身泥萝卜一样的“大”乌鳢。三个人又使出浑身力气, 拦头抱腰拽尾协力合作才将大鸟鳢捉住弄上岸来。离了水的鱼儿便没了精气神儿,再怎么蹦哒也蹦不出娃儿们的手掌心了。除了大乌鳢他们还捉了条巴掌大尾巴连腮的小鲫鱼,别的鱼一条也没捉到。可能是他们竹筛下得不好,鱼从筛底溜入陡塘中,被他们和水一起舀出去了。

    面对这一大一小两条鱼,仨娃感觉十分棘手,都舍不得放弃自己的劳动果实。三人商来量去决定把鱼平均分成三份,每人一份。

    大妞儿叫二丫和小虫回去拿菜刀来剖鱼。二丫和小虫领命回去。舀水时已经耗光了力气,两娃有气无力地向家挪去。他们走了半截子路,看到路边人家,二丫想过去借一把菜刀可省路一大半路。当两娃拐到人家门口,见人家堂屋锁着门,灶屋掩着门,二丫大声叫了几声没人应,她便直接推了灶屋门看见屋里没有人,便放心大胆;地拿了菜刀,得意地对小虫扬扬,出门后还把屋门掩上。两人撒开腿一溜烟向水洼边跑回来。心里真怕大妞儿将鱼拿跑了。俩人跑得土路直冒烟,直到看见大妞守着水洼的身影才放下心来。可为了快点分得到鱼,他们还是使出浑身力气快跑回来。

    大妞接过二丫手里的刀老练地试了试锋说:什么破刀,刃比背厚。她蹲下身子,将乌鳢从盆里拿出来,平放在地上,对着它比划来比划去,想尽量分得平均。

    大妞一边比划一边问:“你们来分?”二丫摇摇头,她连小鱼都没杀过,可不敢分这大家伙。小虫也连连后退。大妞斜了两人一眼,啐口唾沫在手心里,摩拳擦掌了一番。看架势她将要拿的不是一把菜刀,而是把大锤,准备去杀牛一样。

    大妞将手劲儿用到了刀上,大乌鳢在刀下滑得像泥鳅,一皍头一撅尾从刀下溜到边儿去了。大妞叫二丫和小从儿一个人按头一个人摁尾,她用刀划口孑将鱼身分成等长的三分。(我们经常看大人杀鱼,觉得将鱼分割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并不觉得场面有多血腥和残酷。)

    大妞虽然能干可钝刀很难将鱼骨切断。三人都急得头上冒汗,眼见得太阳已经下山了。她拖过挖泥的铁锹插进切过的刀口上,用脚踩在锹拐上把全身力气压上去,终于将鱼铲断,分成了等长三份。两娃直心敬服大妞能干。

    一条乌鳢斫成拃长三段,大妞说鱼头最好,鱼尾最次,她将小鲫鱼搭在了鱼尾上。谁都看出鱼中肉多。

    三人心里都不想要鱼头鱼尾都想要鱼中段。大妞说抓阄决定,两人欣然赞同,抓好抓孬听天由命。大妞从路边树上折了根柳枝,将它撅成短中长三截。抓最长得鱼头抓最短得鱼尾。她把三根树枝摊在掌心让二人一一过目,明显区分。大妞说握阄的人最后抓,两人听了手快快向后背:我不要。

    大妞嘴巴一撇,表情满是不屑。她将三根阄上面比齐并排捏在右手虎口里,将拳头攥得紧紧的。大妞儿说小虫年龄最小,他先抓,二丫赞同。小虫抓起阉来犹犹豫豫,一下拈这根,又一下摸那根,每根柳枝都被他摸了两下,才抽出了一根来,没得比较,也不知他抽的是头是尾。二丫伸手去抽,那两根柳树枝像在大妞的手心里扎下根去似的,抽也抽不出来。难怪小从会抽了那么久。终于有一根松动了,被抽出一点了。二丫心念一闪想抽得出的定不是好的,她飞快放下手头的,又去抽另一根树枝。一手拔不动,她另一只手也去帮忙,四根手指上去捏住不足半小指粗的柳枝,将它拔了出来。二丫将阄举到眼前研究,看不出名堂。三人把手伸到一起各自摊开手掌,长短立现,二丫最长小虫最短,大妞居中。

    各人都没话说。[]拿上自己的鱼和工具回家吧。从人家私自拿出的刀也忘了还回去了,可能被过路人捡走了,后来那人家气得骂了几天。 

    二丫端着铁壳一样的乌鱼头回了家。她妈拖过扫帚将她一顿揍,边打边气咻咻地骂:你个讨债鬼,早上刚换的干净衣裳,塌成这样还敢来家?把个大瓷盆拿去掼,瓷都掉了几块.....弄这么个鱼头来家干甚?说着把鱼头摔出去。二丫心里别提多懊恼了,要是抓阄时不患得患失说不定就可以抓个鱼中段回来了,如果抓了鱼中段她妈肯定就欢喜了,也不会怪她将衣服弄脏了。

    家养的狗呼地冲过去叨鱼头,二丫爸连呼带喝,喝住狗,走过去捡起鱼头,带着玩笑对二丫说:“和谁一起捉的鱼,送给人家一块炖去,今儿晚在她家吃去。”二丫想:当然送给小虫,小虫分的鱼尾巴,比她还吃亏。

    二丫拿了鱼头转身向小虫家跑去。到小虫家院内见小虫奶正将小虫脱得腚光,拿水从头到脚向下浇。见了二丫就斥:“不许再带小虫玩水去,鱼没捉到,把个淘箩败消得没样儿了。二丫喘着气儿辩解:又不只我一个,你咋不说大妞去?心不甘情不愿地对小从儿奶奶说:我爸说鱼头给你家搁一块煮。心里生着气,说自个晚上过来吃的心思便没了。她扭头回家去。刚走没几步,撞见她弟弟:要吴啊,要吴啊!大声地号啕着过来了,他走路早说话迟,五岁了,还吐字不明晰,二丫手一拍,没好气地说:你早干嘛去了,我已经送给人家了,想要,自个要去。她弟弟缠住二丫哭得红头涨脸。二丫只得搀了他又去小虫家把鱼要回来。

    此吋天已黑了。把鱼头拿回家后,二丫一家人都忙开了,二丫爸打着电灯去园里挖葱蒜,二丫奶奶一边烧火一边剥蒜,二丫妈将鱼头洗了劈开,柴火灶上大铁锅用油一煎,满屋子焦香味儿,倒一小盆水炖出半锅鲜汤来,鱼汤里放入黄豆,咕嘟咕嘟炖得直叫唤,二丫妈还在鱼锅.边摊上碗面糊,摊出一圈锅转饼,将黄豆煮胖后,撒上碧绿的葱蒜芫荽,美味即成。

    鱼鲜味儿飘溢,从屋中漫到村路上,引得邻居端着饭碗问:“你家吃鱼啊。”二丫爸说:“嗯,二丫今天捉的鱼!”

    二丫妈从鱼头上抠下一块指甲大的腮肉递到二丫弟碗里说:这块全是肉,没有刺。二丫弟全神贯注地挟住了半边鱼头说:不,我就要这块大的。

    看着吃饭的家人们,二丫虽然累得伸不直膀子举不动筷孑,心中却充满了奉献的自豪,她从此对捉鱼上了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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