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视频里听过一个段子,一位老人在镜头前眉飞色舞,连珠炮似地形容我的家乡“前边是山,后边是山,左边是山,右边是山,山连着山,山靠着山,山挨着山…”那老人用家乡方言和夸张的表情诠释了一连串的“山”,捧腹之余,才发现,我的家乡确实四面环山。
老家的村子坐落在半山腰,雅砻江从山脚流过,放眼望去,四面光秃秃的大山绵延几十里。缺柴,成了这个小山村永远的痛。
这是二月下旬的第一天,山路两旁的白梅树,已经过了花期,一朵朵玲珑的梅花凋零,瑟瑟地挂在梅枝上。早春的清风拂过,一片花瓣雨从树上飘落,散发出浅浅的余香。这条小路,因为氤氲着梅香,走起来特别愉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我家的林区。说是“林区”,其实就是曾经的“退耕还林”政策下诞生的一片人造树林。
这片树林,多为桤木树。桤木树还有其他别名:水冬瓜、水漆树、水青冈…好像它的名字大多带“水”,这是一种临水而居的树。可见,它在这样干旱贫瘠的黄土坡地上,能够安家,并长成大树,需要花费我们多少心血?
记得,刚种下这些桤木树苗的时候,我们兄妹几个都是小学生,每天除了上学,就是给树苗浇水。那片地离水源很远,我们带着空桶去抬水,一趟趟地往返,直到把那么多树苗的根浇透。那时候,我们种下的梦想就是这些桤木早日长成参天大树,好砍下来烧。
殊不知砍柴也是一件重体力活,首先得有把斧头或者弯刀,都要锋利,我们力气不够,用起那些工具也总是砍不断一棵枯树,只能拾些枯枝。
这些枯枝是春天时,父亲修剪树木剔下的,它们散落在大树下的荆棘丛中,安静地沐浴过春天的阳光,夏天的风雨,秋天的微霜,在冬天,是一定要站在我们背篓里回家去的。因为用柴禾烧出的饭菜特别香,用来烤火也暖和。
我试图拖出木柴的时候,它们早与旁边的荆棘纠缠不休。荆棘大多为黄袍,繁殖力很强,四季常绿,藤条上长着细密的刺。黄袍会结果实,每年三四月成熟,果实澄黄,香甜,这段时间正盛开着一簇簇白花。拉出散落其间的枯枝,黄袍也是轻松的吧,它可以肆意结果,快乐地成熟,只是密密麻麻的刺扎得我满手带伤,细密而又让人惊恐。
不一会儿,枯枝已堆成一堆。我把它们折成等长的段,密实地挤在背篓里。背着往回走的时候,才知道走下坡不是容易的事情,腿软打颤,让我想起儿时那些拾柴的岁月的异常美好。
小时候拾柴,是在雅砻江边。雅砻江又叫小金沙江,它从这里流过,那时不知道它终究也是汇入金沙江的。我们的村子可能只是被它冲刷而成的峡谷,河湾没有旖旎的风光,没有神秘的面纱,它弯弯曲曲如飘带向远方奔流而去,一座座大山,挡住它的远方,也挡住我的目光,那时想得最多的便是这条江的归宿。
夏天,河水猛涨。河面漂来许多浮木,黑压压的一大片,向前流动,甚是壮观。那个季节,只等大浪将一些木头送到沙滩上,自然风干。
放了寒假,草木虽然枯黄,但是雅砻江边的这个小山村仿佛都没有冬天,天高气爽,是拾柴的好季节。我们在河边的沙滩或者乱石堆中捡拾搁浅的木头,有时候运气好,还能拾到柏香或者肥亮的松光。
拾满背篓往家走,坚韧的背篓麻绳深深勒进我们的肩膀,走了一段路,肩膀开始疼,针扎一样,疼得受不了了,就把手伸进绳里,可时间长了,手也会疼,会麻。我们会找块稍高且平的小台,坐下缓一缓。
等回到家,卸下柴火,我们长出一口气,肩膀被勒出两道深深的沟痕,又红又紫,往往需要好几天才能消退。虽然辛苦,但一个寒假成效显著,那些柴禾也能用上好久。
那段拾柴岁月,虽然辛苦,但更多的是劳动的快乐,我们走进大自然,接触了雅砻江,听到了它哗哗流淌的声音,想象着“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诗意,感受到了河流给予人们的无私奉献。
人生如柴,经历过岁月的刀刃,河底的逆流,记忆沉淀,终会被捡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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