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垂西空的太阳,撒下模糊的光线,牵着汽车在太湖边行进。平日里遥远的天空,此时仿佛罩在头顶,烟岚细雾把湖面压的难以喘息。低落多时的心情,就如眼下铺着昏暗光色的湖面,轻轻荡漾着,燃烧着,却给人波澜不惊的感觉,既有微小的迹象,又猜不透它到底藏着什么。下车步到条石垒成的码头上,手里提着略微灼热的酒瓶,一棵枝干粗壮而叶片稀疏的香樟树独屹于码头中央,漠然注视经过身旁走往深水处的游人。寻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上面还残存着阳光的温度,仿佛梦里那个女孩火红却坚硬的脸,摸上去使人颤栗却难以割舍。湖面与脚有两三米的距离,水草杂乱,鱼群穿梭,还泛着点点或大或小的白色气泡。抬头往远处望去,见湖水碧蓝中显出一种暗黑,好似一大片并不浓厚的乌云。目光往上,羞涩的岛屿横在水面上,蒙着薄薄的白色面纱。这时只见天际厚厚的云彩正张着血盆大口,一点一点把夕阳吞下,湖面上的颜色逐渐单调下来,跃出水面的鱼泛出的白光也变得弱了,不再那么吸引人的眼球,只是在闻得一声落水的声音响起之后,游人的脑袋才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或有人说:“好大的鱼。”余人只得依见者的话在心中画出一个“好大的鱼”的画面。
喝完瓶中的酒,同行几人回到暂宿的农家,晚饭之后,持着手电,走过一段两侧挤满了枇杷树和夹竹桃的泥路,再绕上几段曲折的屋巷便到了一个安静的院落,手电的光芒太过微弱,院子里的景物看的并不十分清楚。进入屋内,主人送来几壶热水和一篮子枇杷,同行几人便开始了晚上的活动。兴至凌晨三点,都困了,便悄然睡下。醒来时,窗外雨声淅沥,我起身拉开窗户,落在眼中的是一个不大的园子,围了一圈水泥砌的花栏,园中植有各种花草和枇杷树,留着一条弯曲的小路,铺着碎石,碎石被雨水清洗的很光亮。从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一些早起者聊天的声音,听不大懂,只感觉是清晨的调子,不急不躁,有一股初醒的生气。我和同行中的一人,轻轻推门出去,雨水不大,从屋檐下断断续续落下,我们沿着走廊来到园中一个亭子里,亭后有一个六尺长三尺宽的小水池,池水深绿,有些污浊,友人从水草中发现一只探头出来的乌龟,逗了两声,它又沉了下去,似乎有点厌倦这雨。吃过早饭,雨没有变小的迹象,一行人撑着伞来到湖边,雨水在湖面上沸腾,寒意悄然袭来。
原计划乘船去湖中的一个荒岛,据说岛上满是荆棘,没有一条现成的道路,令人色变的是岛上还生活着一群毒蛇和其它一些野生动物。看着雨下的越来越大,计划可能搁浅,陷入失望的同行几人,挣扎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在车窗外雨声的猛烈敲打之中,我们却坚定地认为应该登岛一看。叫船,上船。摇晃中,船顶帆布上的积水忽然落到我们身上,好像洗了一个凉水澡,衣衫湿了一大片,而凳子上也都积了雨水。大家在船上找了能找到的东西垫在屁股下面,或者遮住身子,在船急速行进之中,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雨水斜打在我们身上,眼镜忽然便模糊了,身上的衣服也彻底变湿。我擦了擦眼镜,往船后望去,只见两道白色的波浪从船尾处一起发出,然后向两边扩散开去,形成一个不大的锐角,仿佛两条把头衔在船底的玉龙跟着我们快速奔往荒岛。我伸手去摸船边泛起的波浪,竟然带着一定的温度,而手掌则在波浪的冲击中往后移去,然后再使劲移向前。在我手掌不断地前后变幻之中,湖边的青山屋宇缓缓往后移去,眼睁睁看着我们这群在雨中拨浪前进疯狂的人。
泊岸,雨仍然没有变小的迹象。一大片芦苇守护着眼前这个岛屿,芦苇外的水面铺着不知名的水草和星星点点的花朵,像是一群欢迎客人到来的舞者。岛上已经有了开发过的痕迹,一闪铁门阻拦了我们进岛的通道,上面写着“游客止步”,我们都想应该没有像我们这样自讨苦吃的游客,所以我们没有止步,而是从一大丛竹林中间挤出了一条小径。岛上荒无一人,却有几座被遗弃的建筑和游乐设施,象征着人类对它的征服。我们拿着一截折断的青竹枝,在草丛中缓步前进。雨水穿鞋而入,脚仿佛泡在水里,走起来还伴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岛上除了成片的草丛,还有稀稀落落的枇杷树,几株孤独的石榴熟开着鲜花,青涩的石榴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石崖上悬着一棵傲然世外的夹竹桃,细碎的红花开得极其艳丽,她应是统治该岛的女王。在几条初有路形的小道上探索前行,走到绝路时便又返回原地,寻找下一个通往神秘之所的通道。沿着一条与湖水仅几米相隔却被高大的芦苇隔住的小路一直往前,野生的桃树和枇杷交相生长,果实茂密,两株高大的桑树忽然横在眼前,多年未见的桑葚引起了众人的兴趣,雨水替我们洗净桑葚,只需从枝头摘下便可放进嘴里,随着一股清甜在喉咙延展,只留下指尖和唇边紫色的汁液。又忽然见一大片葡萄藤爬在地上,伸往远处,一串串青葡萄抱在一起藏在葡萄叶下,诱惑出众人的口水。就在葡萄藤边,我们前行的脚步被迫停下,再也没有一条可以开辟的路供我们走下去,无奈只得原地折回,那些刚才新鲜的景物又再一次出现在眼前,虽然失去了新鲜感,但换了一个行走的方向,它们在眼中却有了另一番别样的姿色。挤出锁住道路的竹林,我们来到岸边,本想在雨中垂钓,却因为岸边水草太过茂密无法下钩而作罢。
回到船上,船夫拉动引擎,船只由慢到快朝着来时的航路归去,留下这座半原始的荒岛独自在雨中羞涩,它的脸蛋越来越小,在船绕了几个弯之后,便消失不见了。那些传说中的荆棘满布,毒蛇横行,都没有让我们遇见,取而代之的是爬满岛上的野草和野草中慢慢蠕动癞蛤蟆,几条枝叶横升的小路,还有高大的芦苇群和水草整齐的花朵。仿佛我们想要寻找的,想要经历的都没有出现,但是我心中却没有一丁点失落,浑身湿透,心里却暖暖的,一直晒着太阳。
拖着湿透的身子在岸边挪动,旁人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讶,我们径直沿着道路回走,走过林立的饭馆和轻声呜咽的汽车,走过贩卖枇杷者的吆喝,把荒岛留在了我们身后不清楚的方向。
吃过午饭,我们踏上了真正的归程,车窗外的太湖被雨水压迫的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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