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龙无所不能：上天入海，翻云覆雨。
是的，我是一条龙，无所不能的龙。
常说事有黑白，人有好坏。诚然，龙也分善恶。
我不知道怎么去定义，也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类。我不知道自己活了多少岁，也不知道何时会离世。他们告诉我，龙是不会死的，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以另一种身份，继续在这世间存在着。
我只知道我叫“五月”，海西是我的栖所，也是世间万物的归宿。
这里聚集着海里的鱼虾蟹蚌。它们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搬来，然后心满意足的沉眠于此。不再睁眼，没有呼吸，最后与海底的藻泥融为一体。他们说这些小生物千里迢迢游来至此，太累太困了，所以要睡很久很久。
这里积攒着兴奋不已的惊涛骇浪，接二连三的拍打着海边的沙滩，冲刷着附近的村庄。等波涛褪去，一切归于平静。不远处是村民们带着表情复杂的面庞，来来回回的整理着房屋。他们说杂乱的村庄需要海浪去清理，一些无用之物也需要带回海底修理。
这里承载着每天黄昏里的夕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晚霞染红了整片天空，而后颜色愈发浅淡，直至余晖一点点散去，消失在漆黑的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他们说太阳再没有多余的光和热去支撑起下一个天亮，所以需要沉入海底休养。
我的记忆里都是这些画面，周而复始。耳边也是他们经常对我讲的话，萦绕不止。他们说“…”，他们说“…”，他们总是说“…”。他们是我的家人，他们说的话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他们还说“以后你也会这样告诉你的子孙后代”。
龙是没有思想的，他们没有，我也没有。
我只是跟随着他们在云雾中飞腾，所及之处尽是灰暗荒芜。各地暴雨是我们带来的，短则一周，长达数月。看着洪水卷着家产呼啸离去，空中的我们是欣慰的，因为这正是那些人类所需要的帮助——历来都需要这样被清扫。至少，那时候的我是这么认为的，在他们的言传身教带领之下。
我只是跟随着他们在深海里翻转，周遭是漩涡急流。海面风浪是我们发力掀起的，汹涌起伏，接连不断。海上的渔船颤颤巍巍，渔民大都落了水，连带着为数不多的出海收成。这些渔民大概也是累了，需要沉入海底深眠。那时候的我深以为然做的这一切都有极其深刻的意义，这是家族赋予我的使命。
这么多年来，以上是我生活的全部。每天都在固定的轨迹里正常运作，从来没有例外。
“可我想要例外。”这是我脑子里唯一会蹦出的念头，且反复出现。我想我大概是有自己的思想了，这种小概率事件的出现，他们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或许他们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然而现在发生在我身上了，是的，我想要例外。
这里是海西，这里的海天万物我了如指掌。我想去海东，我对那里一无所知。没有告诉他们任何一个，我静悄悄的启程了。
飞了多久，游了多久，我算不出来。我知道自己在前进着：
沿途的天由灰变白，变蓝，变更蓝；海由暗变明，变清，变更清。
海底的鱼虾蟹蚌不再是睡眠居多，它们畅游在蔚蓝世界，周身环绕着的光我从来没见过。
陆地的风景不再是黯淡无色，这里花开鸟鸣，村民劳作，孩童追逐，脸上挂着的那种表情我从来没见过。
直到蓝天不能再蓝，清海不能再清，我终于停了下来。这便是海东，与海西截然不同的海东。
这里也居住着像我一样的龙。不，他们不像我，他们别于我这样的龙，也别于海西那样的他们。
他们认真的接待我，并邀我陪他们一起为人类“奉献”。我不懂何为“奉献”，他们说这是他们历代的使命。
他们只选择少数的地域布雨，因为那里的农作物缺水。雨下的很缓很慢，不急不躁。他们只选择小面积的海面造风起浪，因为渔民们需要靠帆远航。风吹的不偏不倚，浪起的井然有序。
这里的生物不是我们那里的沉寂无声，这里的人们没有我们那里的复杂表情，这里的太阳每日徐徐东升散发光热。
我对比着海西海东的迥异，开始明白什么叫做“善恶好坏”。
原来，海西的鱼虾蟹蚌不是沉眠，是死亡。海东的它们，之所以有光芒环绕，那是生命的活力。
原来，海西村民经历的不是帮助，是浩劫。海东的他们，脸上洋溢着喜悦，那是生活的希望。
原来，海西不是万物的归宿，而是一切的终结。
而海东，才是万物的源泉。
传说龙无所不能：上天入海，翻云覆雨。
是的，我是一条龙，无所不能的龙。
常说事有黑白，人有好坏。诚然，龙也分善恶。
我曾是一条恶龙，名为“五月”的恶龙。
我的家族也属于恶龙一类。我们这里充斥着“黑暗”“丧气”“残忍”……我们是罪恶之源，还以此为傲。
去海东之前，我从来都不曾了解，也不曾见到，原来世间还有“欢乐”“活跃”“明媚”“温柔”“安宁”“幸福”这么美好的词汇。生活需要例外，海西需要改变，于是我载着它们从海东归来。
我有了自己的思想，并一遍一遍的讲给他们听。有嗤之以鼻的，有半信半疑的，有无动于衷的，有跃跃欲试的……我每天穿梭在海里云里，劝诫着，引导着，期待着，改善着。
龙是不会死的，到了一定的年纪，便会换种身份继续存在着。
我并没有活太久，而是选择提早结束。他们说，这样可以拥有多种身份，也就多几份存在。
所以：
五月里郁郁葱葱的树木是我，守候着生机盎然。
五月里滴滴答答的细雨是我，灌溉着干涸之地。
五月里清清凉凉的晚风是我，抚慰着焦躁灵魂。
还有，如果你在五月听到陌生的耳语，要你去做最好的自己，请你明白，那也是我。
我是五月，出生在五月，也将永留在五月。
这里是我的起点，也是我反反复复到达不了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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