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1日 星期六 晴
母亲说邻村姨娘家的小姑子玉兰跟海艇舅舅“跑了”。海艇舅舅韩恩新腿有残疾,几年前同一个哑巴结了婚,后来又离了。他会修理收音机。玉兰今年21,长得不错,家里人曾打算让她给她二哥换媳妇。发现她与韩恩新相恋后,就把她抓回家看起来了。但看来看去还是让她瞅空跑了。她的父母曾到韩家要过人,也收到过女儿的来信,上面却没有写详细的地址。有人说他们去了东北,还给派出所写过信……但这除了给人们徒增了一些笑料,并没有人真想去管这件事。她写回来的信送到大队里,有时还没到家就被一些好事的人给拆开看了。
……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给杨子写信,但他好象并无热情,常常好几个月才回。我们的感情没有丝毫发展,我甚至觉得冷淡了许多。我多么渴望回到他身边,看他敏捷得象一只兔子一样,在我面前走着走着忽然跳起来去拽下树上一根下垂的枝子……
他长得那么象乔,(电影《罗马假日》男主角)一见他,我的心就跳得特别厉害。他带着细微汗毛的硬朗的嘴唇和深邃得象异族人的眼睛,几乎让我不敢直视。
我不敢写信,我害怕漫长无期的等待,但我能做的也只有傻傻地等待。
11月24日 星期二 晴
李敬来玩,说了很多话:她和杨子厂里的那个高大帅分手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她说现在有人正给她介绍对象,她觉得人各方面都行,就是文化程度太低。她给送她书的那位军人写过一封长长的信,却没有收到回信。她很苦恼。
不知怎么地,我就说起了杨子。在此之前,我还从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说过他。她说他常谈起我,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小姑娘,挺爱唱歌”……
“只有他还想着你。”她说。
“但这事不可能……”她又否定说,因为“他太矮,家又是洼里!”
这个“洼里”是指低洼易涝的高氟区,因为水含氟太高导致人的牙齿是黄色。我的姥姥家就在那里。小时候一到姥姥家,在街上就会碰上年长的女人,过来拉住我们其中的一个,弯着腰边看我们的牙,边说“上坡的小白牙来了!”
条件好一点的人家是不愿把女儿嫁到那边去的。
这些我都想过。
他没有忘记我,让我内心很甜蜜。我在乎的是他的性格,而不是别的。但我知道家里人一定会因为他的家境和个头持反对态度。母亲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她的娘家和杨子的老家只一箭地之隔。虽然我从没和她说过,她却猜出了个七七八八。还从姥姥家打听到,杨子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他的母亲早没有了!……
11月26日 星期四 晴
下午,村里开会选举村干部。现任的村委主任治才和书记春伦还有乡里的李书记都讲了话。说了这次开会的任务,又讲了选举的意义和宗旨,以及要选的人数。会场里老静不下来,很多话听不清。会后是匿名投票,给每人发一张印着公章的选票——就是一张纸条——要大家填上自己所选人的姓名,投到主席台前边桌子上摆放的一只箱子里。
人群有点乱,人们纷纷走到前面来向负责分发的人要纸条。因为多数人没有带笔,拿到纸条的人有现场请别人代写的,也有拿回家写好后送回来的。
我也把纸条带回了家。
父亲不感兴趣,觉得和自己无关,谁当也行。我想和二姐商量一下再填,没想到二姐也不感兴趣,她把那纸条拿手里看了一会儿,竟慢慢地撕开了一道口子。我心里很生气,我不愿放弃自己的权利。
要求选七个人,但该选谁呢?
天黑以前是必须交上去的。我想了又想,最后偷偷写下了也许只代表我自己意见的选票:岳奎任。然后还加上了一行字:他有胆识有魄力,也只有他合适。
至于其他人,我不愿凑数目。
天已经黑下来了,我握着小小的纸条匆匆跑到街上,碰到几个熟人,我谎称说上小卖铺。走到小卖铺门口,我看到对面大队部院内,盛选票的箱子已经搬到屋内。屋里灯火通明,大概已经在统计数字了。
我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终于没有勇气走进去。我想假如我这个时候进去,我的选票还是不是匿名的呢?
我只得慢慢吞吞地往回走。
虽然放弃了自己的权利,但奇怪的是我竟然感觉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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