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如今再回忆起新婚夜的时候,Thor想起一些他那时从未注意到过的东西。
那一晚的Loki对他来说像个月光下的黑色剪影,寝殿内的光线并不明亮,大约是为了让他忽略他要和一个男人同房的事实,她们将烛光弄得比平常更加昏暗了,真是贴心,好像那样就能让他忘记一般。
Thor看着此时和自己一同站在前翼楼的Loki,如今的Loki对他依旧是个黑暗里的影子。Thor在这里停下脚步的初衷是因为这是个适合亲吻的地方,为了避免在进入室内时被冷箭射中而修建的遮蔽性墙体是这座庭院式宫殿作为堡垒的过去留下的为数不多的遗迹,但最初保护的功用早被人遗忘,它成了情人私会的场所,它为他们提供了一定的私密。可当阴影笼罩着他们,当Loki面朝着他,背对着月亮,他看着那道他熟悉的影子,却不禁走了神。
名为Loki的影子,他的下巴微微上扬着,与那夜一般,下巴往下到喉结到脖颈再到锁骨,那条蜿蜒的弧正克制地颤抖着,他把Loki带出了阴影,在月光下看清了他的眼睛,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里没有震惊、没有悲哀,亦没有水光,怔然的表面下,那些东西被深藏在地底,像吕维亚山,一年有九个月都埋在厚厚的积雪里。
Thor突然便想:那天晚上的他是不是也是这样?在我撕开女官的前襟时,在我把那个自始至终连长相都模糊的女孩儿甩到他身旁的床铺上时。
“她为什么会在阿萨的北境?”
Loki问出这句话时,有那么一瞬间,陷在回忆里的Thor以为那个“她”是指自从新婚那夜的事后便被自己打发走了的女官,在经历了完全窒住、窘然、决定无论如何先认错的情感变化后,Thor才猛然想起——他们在谈Loki的母亲Farbauti。
“她被遣送回霍达兰后,几个月后就失踪了,之后不知怎地竟出现在吕维亚山脚下那片铁森林边际的村庄,十多年直到去世都在那里,我想她大概是想找到你们。”
Thor一边这般说着,一边注意着Loki的情绪,于是他看到了,那积雪被抖落的瞬间,其下的岩石露出黑色湿润的表面。
“那么多年,我在山上,谁会想到她就在山下面?”
Loki微蹙起眉头,思绪飘远,像一尾鲑鱼在白色的水流里溯游而上,试图回到它生命开始的地方。
他努力回想着那个在自己一岁多时便被迫离开了的女人,可到最后得到的都只是一团虚影,像在深夜沉重着眼皮醒来,那秉着细蜡烛推醒他的人面容模糊、轮廓刺眼。到最后,他都只能记起她直披至腰际的黑色长发,有人说那让她看起来像传说中的夜之女神Nott【1】,他记得自己会把她的头发一圈一圈缠在指尖,可那就是他记得的所有了。
可那么多年,他就在山上,而她在山下面。
他曾下过山,他也许还曾到过她等着他的村落里,可她在等待什么呢?一个不认识她、她也认不出的孩子吗?
他轻轻地甩了下头,在Thor眼里,那就像只小鹿甩开沾在它毛皮上的露珠。
“我得写信告诉Byleist,”Loki说着便向自己的房间跑去。
Thor被留在原地,却没有一丝的气恼,甚至微微露出笑意,他很少见到Loki这般的失态,在自己面前便顾不得礼数,他由此知道他走出了对的一步。
【1】因为Odin、Thor等变成凡人国王了,于是就把Nott等一众辈分高些的人保留了神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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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弟,”
Loki提起笔有些踟蹰,是的,除了Helblindi这个总把他视为威胁的弟弟和Thor这个便宜捡来的哥哥,Loki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Byleist。
Farbauti走时,他才一岁出头,Byleist还在襁褓中,在意识到自己无法生产后,Mengloth当时选择收养他,这是那个情况下最合理的选择,毕竟他才是长子。可那之后——Loki每想起这事都不禁露出一份带着点苦意的讥笑——在他双性的体质暴露之后,Mengloth大概后悔把所有的鸡蛋都压在他这一个篮子里了吧?
Loki咬着鹅毛笔的尖端,那是他思考时的小习惯,他故意在Thor面前便提到了要与Byleist写信的事,可有了国王首肯的信件也并不意味着不会被拆开,那几年的婚姻告诉他,即使在最风平浪静甚至被他误以为有所回转的时刻,Thor也从没给予过自己哪怕一丝一毫的信任。
于是,他在信件里也只是说了Thor找到了他们的母亲风暴之女的下落,说了自己会在近期去拜访,之后关于Thor也会和自己一起,关于计划有变,他一个字都没提,一个字也没说。
当他的雪鸮Habrok【2】伸出一只爪子供他绑缚信件时,Loki将纸卷一圈圈包在Habrok长着鳞片般的腿上,用线绑好,没有漆印,他向来如此,以显而易见的途径送出去的消息,便默认会被捕捉,被瞧了去。那么若是封了印又被破坏,不就是白给自己难堪吗?
“Habrok,我该跟你一块去吗?”Loki撑着下巴斜签着坐在桌案旁,拿一根手指一下下轻抚着Habrok眼睛上方那丛似眉毛一般的滑稽羽毛。从这里到Byleist所在的地方要一个月左右,除非他想昏睡上一整个月,然后让Thor把全阿斯加德的医师都叫到芬撒里尔来……
不,他该信任自己的弟弟已经不再是他离开时的那个青涩男孩儿,十年过去了,他们分别的时间更久。
我该带Thor先回趟索克瓦贝克,是的,我该带Thor去趟索克瓦贝克,Freya和Gersemi是和他一同来的,于情于理,都该将这母子俩送回去。
他会带上Thor,这样Thor便不会反对了。曾经的他大约也是不会拒绝这样的一场旅行的。
你该走了,别在这里磨磨蹭蹭忘了你的职责,Loki拿方才还在轻抚着Habrok的那根手指,在它雪白的脑袋上敲打了下,这翻脸不认人的速度让同样骄傲的家伙昂起脑袋抗议地抖了抖羽毛,头也不回飞进了夜色。
但愿Hermod那混蛋在抓鸟的时候不会伤着它的羽毛,Loki想,但它也该习惯被半路截胡了,可怜的家伙。
【2】《老埃达》里Odin曾说最好的鹰是Habrok。
02
在曾经那段婚姻的末尾,Loki指责Thor从没给过“我们”这个词一点机会,说指责不大准确,他那时已经全然是公事公办的语气,把重心放在自己离婚后的地位与利益,但他确实这么说:
“你从没给过‘我们’一个机会。”
那时的Thor听到‘我们’,只觉得尴尬极了,即使他已经能将Loki与约顿海姆很好地区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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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Loki不等于约顿海姆,是在他们结婚的第三个月末尾,Thor不习惯于残忍地对待他人,所以他对待这位新婚妻子的态度可谓是反复无常。羞辱后会有歉意,但歉意又必是吝啬而克制的,因为怕对方得寸进尺,觉得他们两人有什么可能,而那之后又会是冷淡、不那么明显地羞辱,然后,当歉意再次袭来,他会搜罗些昂贵精致却不知有什么用处的礼物唤人送过去,他的原则是——道歉的礼物一定不能自己亲自去送。
终于有一日,Thor被Loki在王城的一间酒馆里找到了,那时Thor怀里搂着个穆斯贝尔海姆来的棕色皮肤的舞姬,他已是醉得不清。Loki穿着骑马的装束,利落的模样与在宫中时的华饰大不相同,那样子倒比平时更合Thor的眼缘。自打他进门,酒馆骤然的安静,Thor便朝这个英俊的小伙的方向瞅过去,可他瞧了半天,末了却是愣头愣脑地说了句:
“朋友从哪里来?我瞧你有几分眼熟,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Loki在那之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酒馆的门。
Fandral在Thor旁边倒抽了口冷气,舞姬也看出气氛不对,跳下Thor的膝盖识趣地退到了一边去。这些人的动作Loki瞧见了,却没有一星半点放进眼里,他嘴角噙着冷笑,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钉在Thor身上,里面的光让Fandral想起坟头幽森的磷火,美是美的,却瘆人,Fandral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Loki则在这时几步向前,摔了Thor手中的酒杯,Thor被酒沫子溅得眨了下眼,有轻薄的一滴也划过了Loki眼睛下方的柔软,可那碧绿色的眼珠却只是盯着它的猎物,一下都没眨,那双漂亮昂贵的眼珠啊,像是受了诅咒或已然死去。
“你不愿意操男人?我可是被卖来给男人操的!”Loki拽着Thor的前襟:“Thor Odinson,你哪儿来的资格耍脾气?”
Thor在听到这话后,愣然似地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去,思索了片刻,继而抬起头,皱着鼻子:“谁敢这么强迫人!你别怕,我帮你打他去。”
本来满脑怒火的Loki突然就被这个醉汉逗得笑出了声,气笑的,同时,他的脑海中拱出了一个画面——若干年前那座被积雪封住了的废旧木屋,被和他一同困在屋中的Thor拿着棍子搓了半天,也只有一两个火星冒出。
笨死了,Loki想,笨死了。
是阿斯加德和约顿海姆强迫了我、绑架了我,所以你准备怎样为我出头呢?你不也抗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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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Loki把Thor一路拽回了闪电宫,Fandral看着毫不温柔地把Thor绑上马背的王妃第一次意识到“他是个男人”这个本该显而易见的事实。
拉着一个醉汉辛苦,逼他听自己说话更难。
“我也是被当男孩儿教养的,你以为接生婆会检查的多仔细?看到前面带把儿,自然就当是个男孩儿,等到十一二岁发育了才发现不一样,那时候对性别的认知早就形成了,多了几样东西怎么了,我从不觉得我不如你们像个男人,”Loki为了让眼前这人听到,迎面就给了醉成一滩烂泥的Thor一个嘴刮子,看得一旁的Fandral‘嘶’的一声直替Thor脸疼。
接着,他向后面睨了眼:“你还要听着吗?”
Fandral于是一个哆嗦,告辞打马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我知道你不满什么,”Loki把人推搡着向寝宫走去:“从小到大都是最好的,可偏娶妃的时候,不但不是最好的,还像是约顿海姆不要了丢给你的。可你记住了,ThorOdinson——”
在踢开了Thor寝殿的门后,Loki将Thor扔到了床上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是Laufey的长子,风暴之女的后裔,Mengloth和Gullveig所有学识的继承人。从我肚子里出生的孩子会拥有继承约顿海姆的权力,我也会保证他继承的是我的而非你的脑子,这是笔划算的买卖,你不愿做随你,但别把我当成没人要的烂货。”
Loki看着被他掀翻在床上睁着眼睛却不知是睡是醒的Thor,左边的半张脸明天得肿起来,他想Odin应该不会怪罪,即使怪罪,Frigga也会替他说话,虽相处不久,但那位女士带给他的却是比Mengloth更纯粹不参杂着利用的关爱,好像他是她的另一个儿子般,亲生的儿子。那是Loki从没感受过的,或者因为那时年纪太小而已然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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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还小的时候,Loki被王后Mengloth身边的女官Aurboda带在身边,Mengloth从未正眼看过他,可随着他年岁的增长,Mengloth也慢慢意识她不会再生育——吕维亚山上有棵老梣树,传说它是世界之树的一部分,那棵树上长出的果子传说能治愈妇女的不育,讽刺的是Mengloth有着精通草药有着高超的医术,还坐拥着治疗不孕的果树,却仍无法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她这才慢慢将目光和精力都投注在他身上,那几年是极好的,他天生的聪慧让他颇得Laufey的欢心,Mengloth待他也愈发有了真实的暖意,虽然他没法忘记她最初的冷落,但那就像个遥远的印象存在那里,偶尔的不愉不会抵消他的快乐,直到他第一次感到下腹的疼痛,暗红的血染脏了亵裤,他对自己的状况一无所知,因此也未想过隐瞒。他从没想过不曾隐瞒的后果是Laufey骤变的脸色和Mengloth震惊后继而失望的眼神,还有自己骤然就失去了的前程。
那之后的Mengloth依然爱他吗?他认真思索过这个问题。
她是爱他的,毕竟,人不能将自己的记忆擦除,那几年她待他如亲子,把一切的希望都系在他身上,爱意付出了便收不回去了。可她看着他的眼神有时又是带着怨恨的,就好像是Loki欺骗了她一般,她本可以将赌注放在Helblindi或者Byleist身上。可Helblindi早就学会了对她的厌恶和敌意,而Byleist则被她打发到了霍达兰——他们的母亲Farbauti那里——去,对此Loki抹过眼泪,拽着弟弟不肯撒手,可Mengloth对Loki说,你的弟弟太弱小了,他是你的软肋,他让你软弱,你和我在一起才是坚强的。当她踢掉了Loki前途中的所有障碍后,Loki却就那么轻易地出局了。
在被发现双性身份的一个月后,Laufey有了他的办法,Loki会被送去了华纳海姆,在那里他会学习魔法,学习药草的特性,他会在那里呆上很长的一段时间,在那期间没有人会提起他,那段时间会长到他足以被忘记。之后他会回来,作为治疗师?学士?他会主动放弃他的继承权,Helblindi和Byleist才有资格成为王位的竞争者。
Laufey对Loki威逼利诱时,Mengloth就在他们身旁,而她对此什么都没有说。
诚然,她对Loki遭受的不公并非毫不在乎。不可割舍的母爱让Mengloth为Loki的离去而痛苦,可他的存在又时时提醒着她她失败的投入,痛苦和冷漠在她对Loki的态度里交替着、交织着,连带着最后离开时,Loki对这位母亲抱有的情感也难以理清了。
Thor对他的做法与Mengloth有几分相似,Loki突然这般想道,而这个认知让他心下一跳。
因为他也在赌博,赌Thor最终会接纳他,赌他在这里会有一个家,赌到最后,凭着自己的关系,Byleist能登上约顿海姆的王座。
也许从他在他们的婚礼上偏过头,从他认出了Thor的那一刻起,一个想法就在他脑海里根深蒂固了——Thor会帮我,与无数个更糟糕的选项相比,联姻的对象是Thor,绝对是其中最好的选择。
可他该把自己的赌注下在另一个Mengloth身上吗?
我在想什么啊,Loki摇摇头从外面关上Thor寝宫的门,就好像我有过别的选择。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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