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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水湄青萍
如果说,春天像一场盛大的“舞台剧”,那么,占据人们视野中心的,便总是桃花樱花李花这类显眼的主角。然而,却另有一些伶仃野花们,在目光所未及处,自开自落,潇洒恣意,真正“不以无人而不芳”。甚至,当这些主角登场前,或是退场后,它们依然在角落里默默地芬芳着……
01
记得今年春节期间,一个寒风呼啸的日子,一家人去一处已然没落的名胜爬山。走在蜿蜒盘曲的路上,因为风大低头前行的我,一个不经意间,便逢着那丛开在田埂边上的紫花地丁了——贴地生长的绿叶中间,抽出两根细长的小茎,上面紫色的如蝶般的花儿低垂着,在风中摇曳……
呀!紫花地丁,这么巧就遇见了,毕竟刚前几天才和朋友闲聊谈到呢。我说:深山含笑开了。他答:这么快,贴地的紫花地丁也开了吧?友人的一问,倒像是王维问故人的那句“寒梅著花未?”让人不禁觉得“淡绝妙绝”。
都说风无常,花有信。窗前或是庭院里,梅花桃花之类的盛开,更多是一种预期的喜悦,是一年年稳稳的幸福。因为确信,时节一到,走至某个地方,抬头便可与那枝上繁花兑现约定。
而与野花们的相遇,则带有一种不期然的欣喜。在街边的花圃里、草丛中、石缝间或是苍老的树干上,任何你想像力无法到达的角落,野花们都可能如精灵般突然现身。且你要俯下身去,一双眼对一朵花,久久地凝视。
在川端康成的作品《古都》中,书的开头,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便是“千重子看到老枫树的干上开着紫堇花。‘啊,今年又开花啦。’千重子感到了春天的温馨”。
不得不说,我在田埂边看到紫花地丁的心情,就如同千重子在老枫树的凹窝里发现紫堇花的欣喜。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颗苍老粗壮的老枫树所吸引时,只有千重子和那白蝴蝶,发现了它的存在。“然而,蝴蝶知道,千重子发现紫堇花时,在院子里低低飞翔的白蝴蝶,正从树干上向紫堇花近旁飞来……”,书中这样写道。
在一众白色的小野花中,紫花自是特别的,更何况又在大地一片寂寥之时,它却顾自开着,像是春天早早派遣来的使者,好叫我们这尤在寒冬里蜷缩着的人多些继续前行的动力。
记得《红楼梦》黛玉曾赞美菊花道:”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其实,野花盛开在早春,就如菊花之开于晚秋,都是为了错开百花争艳的季节,从而赢得更多生存的机会。而且,它们大多匍匐生长在地上,若不提前抢占先机开花,等到身边树木枝繁叶茂,也就没有几线阳光能落在自己头上了。
也因着这个缘故,它们冒着严寒开放,看似柔弱的身躯,生命力却非常地顽强。不然,又如何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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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其实,我真不该用“野花”笼统地将它们一笔带过,这样着实不太礼貌,就好比你对着一个有名有姓的人喊道:“喂!那个人”。每一种野花自然都有着自己的名字,比如婆婆纳、通泉草、繁缕、蒲公英,等等。其中,最为人们所熟悉的,大概就是荠菜花了吧,正是“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
不过,等到荠菜开花,茎叶就老硬不堪采了,那可就错过了一个人间至味。比如,自称“老饕”的大诗人苏轼,就曾在写给友人一封信中,极力推荐荠菜之美。“君若知此味,则陆海八珍,皆可鄙厌也”。你要是尝过荠菜的美味,纵使那山珍海味摆在眼前,便也要厌弃了。
荠菜的吃法各地不同,或凉拌,或包饺子,或与鸡蛋同煮。比较新鲜有趣的是,旧时在苏杭一带,每逢三月三上巳节,无论男女,人们都爱头戴荠菜花,“以祈清目”,所以又将荠菜花称为“眼亮花”。
其实,荠菜花最让我觉得特别的,是它开花后结的种子,像一个个迷你爱心。儿时,我最爱玩的,便是沿着花茎一路往上撸,直到拇指与食指间绽开一朵“爱心花儿”。
除了荠菜,还有一种“野豌豆”也曾在中国古人心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在城市路边的草坪中,略一留神,便可寻见她纤柔的身影——紫色的如鸟喙般的豆科花,卷曲的丝芽儿,柔嫩的茎叶,和地里种的豌豆相差不大,只是体型缩成了迷你版。
野豌豆,花开之后也结豆荚,不过作为野菜,人们多是食其嫩苗。其实,让我颇感惊讶的是,野豌豆(又称巢菜),竟然曾一度脱离野生的身份,被人们所专门种植过。
它另一个名字——“元修菜”的由来,就是源自苏轼一个忠肝义胆的好友巢元修。后来,苏轼被贬至黄州,元修菜也跟着他在当地流传开来。
但,我还是更钟爱它在诗经中的别称:薇。相传周灭商时,伯夷、叔齐不食周栗,在山上采薇而食,最后饿死山中。由此,“采薇”也成了隐居的象征。
只是,谁也想不到,几千年的时光,她已从遥远的山野迁徙到了城市。是谁将她带进了喧嚣的尘世?是鸟儿,是风,还是人们马不停蹄的脚步?若是千年前的诗人,来到这车流滚滚、高楼林立的马路边,可还会将她视为一种归去的情怀?大概会恍惚吧,斗转星移,再不是那意味了。
03
在凡事都离不开一个“吃”的中国人眼里,野花们更多地被人们当作“野菜”。所谓,春天走到一片草地,其中百分之八十皆能食。这本也无可厚非,毕竟在饥荒年代,听老一辈人说,连身上的腰带也要煮了吃的,更何况这些吃着甘甜的嫩苗。
不过,对于现代人而言,除了大鱼大肉过后的清新解腻,更多的是一种对“纯天然”的追求。但从作物驯化的角度来说,我们如今餐桌上的菜,都是人类祖先经过漫长的时间精心驯化而来,虽然如今可能带有点“农药残余”,但比起野生植物本身携带的用来抵御危险的各种“生化武器”,可要安全多了。
所以,这份亲近自然之心,倒不如换成:将这些野花们,当作一种春日清新的小景,细细观赏之,也未尝不失为一种野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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