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微笑

不得不说，她的微笑很内敛。嘴角轻轻地一牵，不肥不瘦的唇微微细小的一个动作，露出不大不小恰到好处的皓齿的一丝微启，甜甜的笑意兜不住似的，自自然然地从脸上溢出来，如久旷的春风，不自主地荡涤了人心里生活的无趣。

健这样想着，扶着公交车上的扶手，车上是一些与他一样的人。虽然每个人都在生活的班车上，有人凝望窗外，有的戴着耳机聆听音乐，有的深思，有的看手机，有的打着盹......城市虽大，但这些人几乎可以概括整个城市人的生活状态。那他是什么状态？他此刻是抱定了孤注一掷的心的，像一块巨大的石块压在前胸，让他压抑，有如窒息般的感觉！

窗外的暄嚣声让他回到现实。有三两的半大孩子踩着轮滑，关闭了车门，刚启动的公交车前侧过来，吓得司机踩了急刹，全车人身子不由一起往前冲了一下。那些半大小子胜利了似的”呜——呼！“地欢叫着，路边有交警骑摩托小心地跟着，并用喊话器让他们靠边，－－上非机动车道。车厢内的人像是复活一般，纷纷议论遣责，还有人骂了一声。 这件事激活了车厢，有几个人开始说起不相干的事．有人在打电话，因为不得已的事情拼命在找理由藉口，或为她的目的寻找支持。－－打电话都有了全力一赴的架势。

与倩结婚快满两年了，结婚后她才明白倩要找的是被爱被照顾的感觉。她永远是主角，中心，家庭氛围因她的心情变幻不定：她娇呼一声，正在切菜的他就得立马跑过来，她看电视里爱情戏里的主角受伤了，她流泪。她久久地让他抱着；她发现花盆里有一只小蛾子，凄厉的叫声让沾满着是肥皂沫的手的他立马来解决，那小脸吓得青一块白一块的......她关心服饰，关心化妆品，关心养颜，关心养生......但就是不太关心他。除了早晨煮的鸡蛋，如果发现是一个她是不吃的，但她不知道的是，想出留给他——他从来就不吃鸡蛋。这种生活水一样一流淌，春潮一样涨起来，淹没了他俩，他俩就像是这片时光的湖里那静默的水草，那不知所以游来游去的鱼......

直到她出现。

那天他休息，倩还在她上班的办公室里磨洋功。他许是无聊，就到门口附近的麻将馆里去。他看看时间太晚了点，只打算在这里看看人家打麻将。老板老张看到他说：“刚好，马上小刘来，你们四个打！”他偶尔在这儿打个小麻将，小刘他是有点印象的。这时边上的那个女的说话了：“太晚了，算了吧！”老张的口头禅出来了：“又不是你一个人晚，四个人都晚！——我又没让你们来得晚，是你们来晚了。”诸如类似的口头禅老张有很多，一到17点30，老张不像别的老板那样不吭声，他就会在麻将馆里叨叨：“五点半，大家散，散了回家好吃

图片来自网络

饭......”有时，老张就用这种不是理由的理由堵住麻友们的嘴。兴许人家也只那么说说，并不当真，能来这儿的，可不就为了暂时的消遣吗？

见他这样说，那个女的漂亮的，有个调皮小痣的眼睑快速而微地闪了一下，嘴角轻轻一牵，甜甜的笑意不知是从微启的唇间还是荡漾着春风的脸上溢出来，那样自然，毫不造作。

这种笑意让他很熟悉。他在记忆里迅速剪辑出那是妈妈的微笑。小时候的他是幸福的！妈妈说是牵着他的小手，或者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但这种幸福在他上幼儿园的那天戛然而止，他再也没盼见她。就像是儿时的一场雾，等他定睛想看清它时，它却消然地消散了。

他在整场牌里一直关注着这个女人，但她与他年龄相仿。他时刻留意她的笑容。这个女的输了，在老张念经般的叨叨里收场了。有些不甘心，她嚷嚷大家打中场。其实他是想打的，但他是不敢打的。他还要给倩做饭。就把这理由摆出来。那个女的说：“你做饭？——谁那么有福？”

他说：“你不做饭吗？”并开玩笑地说：“你不怕你那位打你呀！”

“打我，我看他欠收拾！隔两天我就收拾他一次，不然他不老实！”她说着，满脸的不屑。

他想不通有着甜美微笑的她，居然是种悍妇的脾性。两相对比，她是个迷一样的人！

回家的几天里，偶尔他还会回忆那个微笑，在心里一遍遍复制，回味，放大。他担心这种记忆会裉色，会雾一样消散。就像童年时的妈妈。人都说男人永远是长不大的小男孩，需要一个母亲的怀抱。他的性格往所需求的方向拓展，他的领导，一个老大哥就曾感叹：“以后哪个女的嫁给你，那女的就有福了！”

一个春日的午后，他经过单位大礼堂，刚好看到她走进去，他就想起她的那甜美的微笑，本已走过，鬼使神差地，他居然悄然跟进去。礼堂里要开什么会的，里面有十来个人紧张地做着准备工作。他注意到她拿了抹布，仔细在擦拭着台下的每张桌子。他想永远地留住那抹微笑，于是拿出了手机。他是躲在相对角落的地方，对着她，待她走近，感觉她的不肥不瘦的嘴唇似乎要牵那么一下－－他快速地“摁”了一下。“哗！”怎知道闪光灯是开着的！闪光一瞬间惊扰了她，也有别人看到，并有人快速过来。有人询问他的姓名，住址，单位，他虽窘，但还是心照不宣地告诉了，尽量显得无所谓，以显示他的无辜。有个领导模样的人让人取了他的手机，查看并删除了照片。他几乎是从里面逃走的，紧张得一身的汗。

刑警队让他来接受调查。他才知道这是全市的一个很保密的会议，好像和反腐与巡视组有关。有些话是没法解释的，刑警调查得很仔细，并且问他受谁支使。他怎么解释也解释不通。刑警的逻辑性很强，强调有因必有果。有个恶狠狠地说：“我不信撬不开你的嘴，等着，看把你屎尿打出来！”

后来，好像有个是副局长的领导听了汇报，更加重视，限期破案。他一直一直在解释，虽然他的解释看上去已是百口莫辩，浑身是嘴也难以说清。但他还在解释。窗外虽然是春天，桃花夭夭，和风暖阳，但生命赋予我们的运命，烦恼，和磕磕绊绊必须蛊惑着我们，缠绕着我们，"树欲静而风不止"，这种生的体验需要我们在久长的人生中一点一点地用心体会和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