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必须正视长大与衰老

— 问你一个问题，两个妈妈两个女儿走在一起，究竟有几个人呢？
— 当然是四个人呀！
— 诶~是三个人啦！
— 为什么是三个人呢？
— 不信你看：你、你妈妈、和我。

当我必须正视长大与衰老

这是小时候我和姥姥的一段对话。那是个盛夏的下午，我俩躺在极凉快的炕上，她一只手拿着扇子，一只手握着我的手玩耍，我把脚夹进她的两腿之间，听她给我讲妈妈小时候的糗事，偶尔我们两个人也玩一些脑筋急转弯。那个时候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担心，每次放星期都期待着妈妈带我去姥姥家，小日子过得真爽！

说起来，从我有记忆开始，姥姥就爱戴着一顶白色的“医生帽”，帽子下边是白白的头发。小时候不懂事总会问妈妈，为什么姥姥的头发是白的？为什么姥姥手背的皮肤捏在一起好久都恢复不了原样，跟橡皮泥一样特好玩儿？妈妈说：那是因为人老了，头发会变白、皮肤也会变得松弛，将来妈妈也会变成那样。我回答道：哦，这样呀。

慢慢长大了，教科书告诉我们：人的生命是会逐渐走向衰老的，而比衰老更可怕的是死亡。于是我开始担心别人的衰老和死亡，尤其是姥姥姥爷和爷爷奶奶的，甚至有很多时候我会在脑子里想他们去世时的场景，想我到时候会不会哭得岔气？

直到高二，姥爷去世了。去世的前一天我还在他床前叫他，他虽睁不开眼睛却用急促的呼吸努力回应我，我不敢再继续待在他床前，怕自己控制不住的感情让他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无力。于是我走到客厅拿起舅舅的手机，听了一首《 far away from home》。第二天早晨五点多，爸爸叫我起床：姥爷昨晚两点多死了。

我装作很淡定地走到洗脸池，放好水，把接起的第一把水拍在脸上时，眼眶就已经红了。怎么能这么快呢？昨晚不是说好转了吗？不知道，总之从那时候起，妈妈成为一个没有爸爸的人了，而我，也是从那个时候才真切地意识到，我的爸爸妈妈有一天也会像这样离开我。

上周连续几天心情不好，便想到回家一趟，妈妈说，回家后要带我一起回姥姥家。我虽然同意却也疑惑，自从上了大学，每次放星期回家都不会回姥姥家呀。妈妈告诉我，姥姥头疼好久了，这次得回家照顾她。想想，姥姥也不是当年那个总给我讲故事、玩脑筋急转弯的姥姥了，而妈妈这么急切地回家，也是想弥补当年没有照顾好姥爷的遗憾吧。

我从学校出发坐在23路公交上，脑子里不停回放着小时候跟姥姥的日常，就跟马上要失去姥姥一样，特别难过。明明知道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可是现在连看到身边人生病都会心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啊？

大概从这一学期开始，我就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寒假的时候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从起床到睡觉一直是拿着手机、对着电脑，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偶尔听到妈妈抱怨也只是听听就好，顶多由原来很开心地玩手机变成很愧疚地玩手机。跟妈妈一起去逛街买菜，总是拖着她，有时候还不耐烦地说：“你走快点儿！”，她只能白我一眼，然后继续固执地按她的频率前进。每次这样，我心里都会很难受，可是又不知所措。

我好像一直有这样一种想法：爸妈不管到多会儿都应该走路健步如飞、不管到什么时候都应该我说什么都清楚地听见，他们永远都不能老，而我也永远不用担心他们的离开。还好，爸妈都挺配合。可直到开学前一天，妈妈去医院检查出腰间盘突出，再不注意休息就得做手术了，而在去年的这个时候，老爸也还在医院躺着。想想他们也都是50出头的人了，我突然觉得那种可怕的衰老终于降临到他们身上，而我还是一个处处要他们担心的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袭来。

3月7号，我和舍友一起去幼儿园做志愿活动，主题是让小朋友们在妇女节给自己的妈妈献上祝福，认真的舍友做了很煽情的PPT，我们还一起挑选了《鲁冰花》作为背景音乐。当问到小朋友们“你眼中的妈妈是什么样的”，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向别人描述自己妈妈的美丽与迷人。是啊，谁不认为自己妈妈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呀，只是这个女人有一天也会肩膀伛偻、头发花白、皮肤松弛。

前几天跟鸽聊天，她说寒假家里发生了一件事，让她意识到照顾父母的紧迫性，她想尽快赚钱养活父母。我对她说，这次放星期回家，就见我爸两面，他现在周末全天都要辅导学生，没时间回家。那晚我爸给我发微信说：“这次回家也没给你做饭吃，对不起”，我对着手机瞬间泪崩。鸽点了点头，我俩从这两件事上找到了共鸣，从晚上九点多聊到十一点半，聊着聊着声音都有些颤抖。

还是前不久，我梦见爸妈要把我扫地出门，起先我还在跟他们争吵，正当生气发怒的时候，醒来了。我很清楚地知道刚刚只是在做一个梦，可是尽管我保持头脑清醒，还是哭出来了，从来没有做梦做得哭成那样，想到那种失落感就令我害怕。看了下手机，5：30，我仍旧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直到6点左右舍友们都相继起床了，我才强迫自己停止了哭泣。

起床后给妈妈发了一条微信：“妈，我昨晚梦见你和我爸不要我了”。

妈妈回复：“真傻，怎么可能不要你啊”。

恩！有这句话就够了！我会好好努力、抓紧时间长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