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

1

村庄

正在苟延残喘

他们的眼泪干涸

他们的头发秃光

曾经肥沃的土壤

已被垃圾埋葬

曾经清澈的河流

已经全无鱼虾

2

那是我曾经生长的地方

曾经的那里啊——

鱼肥水美

稻丰麦香

水是活的

每个河沟、塘叉、湖泊

都流着相同的水脉

他们比村里的人们还亲

流水就是他们的拥抱

浪花就是他们的微笑

我就是水里长大的孩子

村里的每一个池塘

我都曾洑水玩耍

也都曾捉鱼摸虾

春汛的时候

大塘的鱼成群结队嬉戏，游玩

菜花地里，流水沟里，山湖里

都有白白的浪花

那是生命的赞歌

那是轮回的宿命

3

家里的田地

生长着父母养育的稻谷，麦子，西瓜

还有五颜六色的蔬菜

那是除我们三兄弟之外

最重要的亲人

人勤地不懒

土地比人要诚实

付出的汗水

都能化为粮食

抚摸着一粒粒稻子、麦子

父母的内心无比踏实

土地的颜色

变成了我们的肤色

父母的语言

变成了我们的语言

村庄的命运

我却无法想像

4

高速公路掐住了水的咽喉

水在涵洞里苛且偷生

最终

还是被淹死在垃圾堆里

水从村庄消失了

抽了一根烟的工夫

鱼儿也不见了

虾也不见了

池塘变成了平川

水路变成了马路

路边的标语都在赞美人工

所有的一切都被掌控

我们是自然的一部分

自然消失的每一点滴

都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在死去

我们要给活着的自已书写哀歌

5

村庄的历史

比历史还长

当先人们停下脚步的时候

村庄包容了他（她）们

他（她）们开荒种地，筑院成家

他（她）们繁衍生息，生根发芽

人们的记性总没有忘性强

才吃饱了几天就忘记了饥饿

才走出村庄就咒骂泥土

才写出自已的大名就讨厌别人喊自已的小名

不能责怪他们

记忆好的人

就当他们是真的忘记了吧

虽然他们是选择性遗忘

6

城市开着挖掘机

成群结队

在村庄面前耀武扬威

城市每天都在庆功

将村庄从肉体上予以消灭

向着胜利进军

二舅无语

看着自已的房屋变成废墟

是的

你是给予了补助

但是这些补助

又能抵得了

我的南瓜地吗

我的水塘鱼吗

6

原来我们相信土地

但土地不再相信我们

原来我们相信河流

但河流开始拒绝我们

平常的，开始变的珍贵

珍贵的，开始变的平常

高尚的，开始变的堕落

堕落的，开始变的高尚

7

母亲说

感谢万能的神

除了耶稣这万能的神

谁还能拯救我们呢

她要礼拜这神

她要赞美这神

耶稣是她的生命之源

耶稣是她的灵魂之粮

8

我用几十年的时间

想把脚上的泥巴洗掉

渴望赤脚踩上

城市的柏油马路

感受都市的温度

并且

十分鄙薄父母身上的褴褛

和脚上的泥巴

为什么他们一辈子

不能把脚上的泥巴洗干净呢

后来我发现

脚上裹着泥巴的人们

生活的特别真实敞亮

爱就是爱

恨就是恨

他们的吐沫

比那些漂亮的文字还要动人

于是，我放弃了理想的向往

不再挣扎

就让双脚带着泥巴

在城市的街道上

自由地奔跑

10

我只是一个守旧的老人

外婆说

我只希望你们在我死后

再把这一切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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