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省城唯一一所重点大学校园内显得幽静安宁,暑假期间,除了研究生院的那些硕士和博士研究生外,只有少部分在省城打工和准备考研的学生没有回家,整个校园没有往日那种人潮如织、车水马龙的景象。
在计算机学院大三的一座公寓楼中,一个身材清瘦,面容隽秀的学生和衣躺在下铺上,睁着眼睛盯着宿舍的屋顶,显得心事重重。他就是计算机学院中唯一一个享受国家助学金和奖学金的大三学生王幸运,晚上从一个计算机网络公司打工回到学校时,接到了弟弟给他写到传达室中的信,在传达室看过信后的幸运,忘记了和那里熟悉的值班保安打一声招呼,饭也没吃就匆匆回到宿舍中,直接躺在了自己的床上,想着信中的内容,心思飞到了那个偏远的小村子,飞回了父母身边。
幸运出生的时候,本来是龙凤胎,他只比妹妹早出生几分钟,幸运得是他顺利出生了,而晚了几分钟的妹妹因窒息而死,就是这么几分钟,他和妹妹已是阴阳两相隔。父母在伤心之余,看着这个早几分出生的瘦弱男婴,觉得他真得是个幸运的孩子,夫妻两不约想到了他的名字,于是这个瘦小得连哭闹声都像猫叫的孩子有了一个很吉祥的名字:幸运。
幸运是幸运的,正是因为他的瘦少,出生时才比那个夭折的女孩顺利了几分,让他在出生时抢了先机,顺利地来到了人世;幸运又是不幸的,在母亲肚子里竞争不过妹妹,导致发育不良,出生后从小多病,在医疗条件相对较差的农村,小孩子生病时,赤脚医生开出的药不外乎四环素、氯霉素、阿斯匹林。四环素吃多了,牙齿都变成了黑色。出生后家庭困难,营养物质跟不上,背部发育得有点驼,村里的孩子们都称他为“黑牙老汉”。
幸运的父母想要一个女儿,可惜龙凤胎的那个女儿没有成活,他们避开村里的耳目,偷偷地又怀了孕,等到孩子出生后,事与愿违,又是一个儿子。在农村如果第一胎生出的是儿子,那是不允许生第二胎的。幸运的父母踏上了计划生育这条红线。
“要想富,少生孩子多养猪”,村里的这一标语成了幸运父母的谶语,自从二儿子出生后,家里的牛和猪因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被村里给牵走了,本来并不富有的家庭被罚没了许多钱财,一个小屁孩子成为导致家庭财政差点破产的最后一根稻草。由于这个弟弟的出生,家里没有钱让幸运上学,父母每天下地劳作,只得让幸运帮着他们带孩子。幸运每天忙着照顾弟弟,再也不能与同龄孩子一般有闲暇的时间玩耍,顾不上再想自己上学的事情,感觉到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两年过去了,那个经常钻在他怀抱中的弟弟已经在地上跑动了,不需要他照顾了。
父母觉得幸运也该去学校读点书,总不能还像他们一般“两眼瞎”。村子里也要求达到适龄的儿童必须上学,幸运的父母不敢再违犯村里的规定,只得把幸运送到了学校。幸运和比他年纪小两三岁的孩在一块上学,也许是年纪大的原因,幸运是班中成绩最好的学生。
时间过了六年,幸运小升初,他要到初中上学,初中是离村子有七八里地镇属中学,需要住校,这又比小学要多花费一笔钱,他的父母觉得幸运已经识文断字了,家里也拿不出那么多钱供两个孩子上学,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的很,他已经十四岁,可以外出打工挣钱了。幸运正在为辍学担忧时,老师告诉他城里有一爱心人士要从镇里所有贫困学生中选择品学兼优的两名学生进行捐资助学,学校已经将他报了上去,如果被选上,那个捐资的人士很快就会与他们见面。
幸运被爱心人士幸运地选上了,那个爱心人士叫李清河,说起来还是母亲李桃花的本家兄弟,在县城的开发区开了家造纸厂,略有身价后,他觉得应该提携那些因贫困读不起的书的部分品尝兼优学生圆了他们的读书梦,于是就从这个镇里选择两名这样的学生,一直资助到大学毕业,父母听着这个远房兄弟的承诺,千恩万谢着没有再提幸运打工的事情,从此幸运不再为上不了学担忧了。
三年的初中毕业后,幸运中考考入了市重点高中,李清河专门在家中宴请了幸运,看着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青年再也不是三年前那个躬腰腼腆的少年,那不卑不亢的谈吐,诚实质朴的举止,让他觉得这个叫幸运的孩子将来一定不是池中之物,就有点另眼相看,还认了这个远房的外甥,不让幸运再尊他为李总,而是让幸运叫他舅舅。自从认了这个舅舅,幸运倒是觉得他对李清河少了几分生分,多了几分亲情,再见面就自然了。
幸运一直知道自己上学不容易,如果没有舅舅这些年的资助,他恐怕在几年前就成了农民工的一员,他十分感谢舅舅这几年对他的全力帮助,他是个感恩人,高中每次考试成绩都会写信告诉给舅舅,他觉得自己不能白白浪挥霍舅舅那种无私的支持,应该让他知道在学校中的所作所为,舅舅对他的表现给予热烈的回应和坚决的支持。
三年的高中生活很快就过去了,三年紧张的学习,幸运从不敢放松对自己的严格要求,他不想让支持他的舅舅失望,不想让自己就像自己的父母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生活一辈子,他知道他的想法有点狭隘,可他每次看到父母整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忙碌着,挣不出他与弟弟上学的费用,他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要走出去,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
高考录取结束了,幸运被省内一所著名的大学所录取,成了村子里第一个考入重点大学的学生,接到通知书的那一天,父母给他们自己放了假,陪着大儿子到镇里买了一些缝制衣服和被褥的布料,帮着儿子办理了户籍等关系,看着父母高兴,幸运由衷地感到高兴和自豪。帮着父母干了几天农活后,又去县城看了看舅舅李清河以后,就来到省城边打工边等待学校开学。
进入大学后,他谢绝了舅舅对他的资助,也没有向父母伸手要过钱,除了学习外,他一直坚持勤工俭学,省城离家里只有两百公里路,在这三年来他仅回家一次,他感觉到自己活得充实和快乐,这就是自食其力吧。
接到弟弟的来信后,他是很高兴的,及不可待地在传达室打开,想从信中听到父母的信息,想知道弟弟的高考如何。当他看到信中的内容时,仿佛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浇了他一个透心凉,父母在信中告诉他弟弟高考并不理想,分数只能上一个三类本科,上学需要好多钱,家里又拿不出这些钱,母亲就跑到县城向自己的本家兄弟李清河借点钱,李清河答应了,但李清河的妻子提出了一个条件,只要幸运娶她妹妹的女儿,他们就是一家人,什么都好商量。弟弟在信中告诉幸运,全家都同意这门婚事,写信想征求他的意见。
幸运只觉得自己全身飕飕发冷,有一种颤栗的感觉,舅舅李清河一家是自己的恩人,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自己;父母的养育之恩,父母为自己负出的心血都是他难以报答的;还有弟弟,弟弟是他最亲近的人,他从内心深处爱着弟弟,不想让弟弟失望。可是让自己与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成亲,他想来就害怕,怎么办?如果拒绝了,舅舅会不会认为自己忘恩负义,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如果拒绝父母会怎么想,父母会认为自己寡亲薄义吗?弟弟怎么办,自己拒绝了,弟弟会因为没钱失去上大学的机会,怎么办啊?幸运的头感觉到剧烈的疼痛,他闭上了双眼,不知不觉中睡着了。他在梦中看到了舅舅李清河,舅舅李清河从自己面前走过时,冷着一张脸,无论他怎么喊都没有看他一眼,他喊着舅舅,把自己喊醒了。长叹一口气,他懒得脱衣服,把腿向床里蜷了蜷,双闭上了双眼。
他想,也许明天会有幸运的事发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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