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雪人

“你在哪？”

“楼下”

“世界末日了”

“那我们一起去死吧？”

“你有病吧”

狂风卷着飞雪，在空中尽情肆意的翻腾，所到之处，所有生物皆在眨眼之间化为冰塑，毫无生命迹象可言。世界末日了！

冬天就要来了！

这句话在我的耳朵里一遍又一遍的响起，不分时间、不分场合，也许是在吃饭的时候，也许是在睡觉的时候，甚至在蹲马桶的时候，像是来自遥远世纪的风的怒吼。夹带着金属摩擦的灼热感，鞭笞着我的耳膜。

我知道，冬天就要来了，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现在是11月初，空气已经寒冷的能看见呼出的气息，还掺和着早晨刚吃完的韭菜包子味。风中也像夹了锋利的刀子，刮得脸和耳朵一起生硬的疼。来来往往的人群裹着肥硕的大棉袄，佝偻着腰，御风前行蹒跚的样子像极了被圈养的某个动物。

路过一家卖猪肉的小店，许久没吃肉了，中午想煮个猪肉炖粉条，再放两根小葱，就着米饭，贼TM香，想想就流口水。一看标签，42.8/斤，想想支付宝花呗余额，犹豫再三，还是买了10块钱的碎肉末，看来猪肉粉条吃不了了，还是土豆炒肉沫现实点，“去他娘的。”我在心里骂道，都9102年了，猪都天价了，我还是一文不值。

“冬天就要来了”，那个声音又不适宜地响起，我突然拍了一下我的耳朵，那声音停了，卖猪肉的老板疑惑地看着我，“冬天就要来了。”我说，他还在看我，那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我裹了裹脖子上的围脖出去了。

推开门，她还在被窝里没有起来，枕头边放着一袋花生粒，她伸出一只胳膊一粒粒的往嘴里塞，两个腮帮子像是永动机，不停地抖动着。另一只手里的ipad传出“对三，要不起！”的声音。“又输了。”她抬起头，笑嘻嘻地看着我。她笑起来的样子真可爱，事实上，她一直都很可爱。

“起来刷牙吧！我买了猪肉，中午给你做土豆炒肉沫。”她哦了一声，并没有动，我继续说：“我买了你最爱喝的胡辣汤，一会凉了就不好喝了。”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粉色的内裤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牙刷嗡嗡震动的声音充斥着整间屋子，我被震的脑阔疼。

“外面好像下雪了。”她坐在马桶上跟我说。这是一间带卫生间的主卧，一个月1000块钱。这花掉了我每个月薪资的三分之一，剩下一千给她买吃的用的，剩下的一千三分之一抽烟，三分之二吃饭。

我愣了一下，也转头看了看窗外，确实下雪了。

“厕所窗户关了吧，别感冒了。”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体贴的人，我又怕万一哪点不合她的心意她就又不属于我了。

“你看微博头条了吗？”

“我在切土豆呢。”

“暴风雪就要来了。”

“最好能淹了这座城市。”

“你说什么？”厕所传来马桶冲水的声音。

“没什么？”

我转头看向窗外，雪花好像变大了。都淹了吧。我在心里重复着。耳膜突然又响起那个声音，冬天就要来了。

“WC”我疼的叫出来，一滴滴血在指尖凝聚又滴到案板上，鲜红的颜色触目惊心。她像是吓着了，赶紧翻箱倒柜的找创可贴。我走到水龙头前，将水开到最大，让水流冲刷着伤口，不知道是伤口太疼还是水太冷，疼的我想哭。她终于找到了创可贴，小心翼翼将它贴在我的伤口上。

“疼不疼？”她问，眼神里装满了关心。

“不疼。”我笑着说，谁说只有女人会口是心非。

吃过饭，我也钻进了被窝。我拥着她，她的身体很软，尤其是屁股，我喜欢把手放在她的屁股上，反复揉捏。她窝在我怀里，像只小猫，而我最喜欢小猫。

“做爱吗？”她问。

“好”

管它世界末日，狂风暴雪，都去TM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上帝就不应该赐予人这极端美妙的感觉，要不然这世界可能会干净很多。

做爱的她完全就是一只小野猫，此刻这只小野猫软踏踏的躺在我怀里，我喜欢这种征服的感觉。

“我妈今天又催我结婚了。”她说。

我不知道接什么。我没有房，也没有车，也没有存款，长得也一般，我甚至一度怀疑她眼瞎了才看上我。我真的不知道接什么。

“你每次都这样，一说这个你就沉默。”她背过身去，我知道她又生气了，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

手指突然又疼了。

烟瘾突然上来了，我起身，裹了件大衣，打算出去抽根烟。地面已经完全被雪覆盖了。我蹲在楼梯口，看着洁净的雪面，内心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神圣感。一支烟很快就没了，我还不太想上去，我还是没想好接什么，于是又点了一根。烟头扔在雪面上，很快又被铺上一层薄雪随后了无踪迹，谁也不知道这片洁净无瑕之下到底掩埋了多少肮脏。

我还是不想回去，我决定在附近转转。大概是由于下雪，世界显得格外安静，静谧的只剩下风声，甚至有些诡异。

我绕着小区的花坛转悠着，雪已经能淹没鞋子了，出来时只裹了件棉袄，此刻冻得瑟瑟发抖，但我不能回去，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那个问题。

手机突然响了，我接起来，是她打来的。

“你在哪？”

“楼下”

“世界末日了”

“那我们一起去死吧？”

“你有病吧”

一只狗从我身边跑过，瞬间被冻成了雕塑，我突然很惶恐，世界末日了，又突然兴奋，世界末日了，我们终于可以一起死了。我赶紧跑上楼，她还在床上躺着，手机里播放着“庆余年”。

“世界末日了”我说。

“我看见新闻了，你信吗？我一点也不信。”

“外面的雪很大很漂亮。我刚给你堆了个雪人，你想看看吗？”

她终于暂停了电视剧，坐了起来，我开始给她穿衣服。

“有多大？”

“什么？”

“雪人。”

“和你一样。”

我看见她眼里闪烁着的光，我笑了。

我牵着她的手往楼下走。一直走到那条狗的身旁。

“这条小狗也是你堆的？真像。”

“怕你孤单。”

“什么？”

我看着眼前的雪人，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雪人了。

“没什么。”我微笑着，转身朝楼梯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