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是哪一部日剧了,嫁为人妻的女作家尊重从政的夫家门规,不再写作,却在努力持家的过程中日益被夫家轻视。直到一次闺蜜聚会中,发小看着神情疲惫的她,一字一顿地说,不写东西的你,好像没有魅力了呢,她才下定决心再次提笔。虽然丈夫仍对她有爱意,却给出了如果出版新书就离婚的最后通牒,而已经找回自我的女主最终选择了离婚。
失去自我的人生,不过也罢。
写字的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呢?她们很可能是敏于自我觉察的人吧。
很多时候,很多体会,似乎只能独自感知。那微微一笑的倾心,那真实细密的感触,对他人而言,也许只是神经过敏症的表现,而自己的文字,却能再现那惊鸿一瞥留于身心的重重印记。
艾米丽·狄金森像终生独身的艾米丽·狄金森,弃绝社交,足不出户的她,在家务劳作之余秘密写诗。她喜欢在一些便签和废纸片上写,积少成多后缝在一起卷成卷儿,藏在自己的抽屉里。直到她临死前嘱托妹妹把一千七百多首诗全部烧掉,人们才有幸读到她那些极富原创性的诗篇,得以窥见她内心的广阔天地。
去造一个草原,
需要一株三叶草和一只蜜蜂,
一株三叶草和一只蜜蜂,
还有梦。
如果蜜蜂不多,
单靠梦也行。
要有多敏感细腻的心,才能写出如此明净而纯粹的诗篇?
弗吉尼业﹒伍尔夫又像弗吉尼业﹒伍尔夫,这个长年被精神病痛折磨并最终以激烈的方式抵抗精神崩溃的女人,在她宝贵的清醒时刻,对着墙上的斑点,远处的灯塔,任意识流动,透过瞬间的感悟揭开生活的面纱,触碰自我的本质:
“这时她用不着顾忌任何人,她可以独处,可以处于自然状态。这正是现在她常常感到需要的——思考;哦,甚至连思考也不要。只要静默;独自一人,一切外扩的、绚丽的、语言的存在和行为都消失了;人怀着庄严感缩回自我,一个楔形的隐秘的内核,是别人所看不见的。尽管她直挺挺地坐着,仍继续在织袜子,但正是这样她感受到了自我;而这个摆脱了一切身外附属之物的自我可以自由地从事最奇特的冒险。当生活的活跃程度暂时减低时,体验的领域显得无边无涯。”(《到灯塔去》)
玛格丽特·杜拉斯她们也可能是善于自我开解的人。
谁的人生不是被时代挟裹,世俗捆束,人性摆布的呢?可是文字,让他们能够进入又出离,出离再进入。当他们用文字去审视支离破碎、变幻无常的生活时,深陷其中日渐焦灼的自我也便成为可供观察的客体,这样的距离,让她们得以自省,得以超脱,像看他人一样看清自我的蔽障,逐渐学会了给自我松绑,越活越洒脱。
杜拉斯和杨身材娇小的杜拉斯,擅长写带有自传性质的小说,在一次又一次的写作中,她用文字重构日渐远去的故地往事,让那些雕刻自我容颜的过往,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迷人,而她本人,也在和文字的互动中,越来越自我,越来越生动。
“衰老的过程是冷酷无情的。我眼看着衰老在我颜面上步步紧逼,一点点侵蚀,我的面容各有关部位也发生了变化……我倒并没有被这一切吓倒,相反,我注意看那衰老如何在我的颜面上肆虐践踏,就好象我很有兴趣读一本书一样……我知道衰老有一天也会减缓下来,按它通常的步伐徐徐前进。”(《情人》)
张爱玲还有传奇女子张爱玲,在她后来几易其稿终于写成的自传体小说中,用看似简淡的笔调,回顾那段如针扎心的爱恨,令人唏嘘是有多么超然的人才能如此自省。不知是否为了讽刺胡兰成《今生今世》里一男数女的集邮式大团圆,她将书名拟作《小团圆》,并说“这是一个热情故事,我想表达出爱情的万转千回,完全幻灭了之后,还有点什么东西在。”
小说的结尾,她写了一个梦,梦见好几个小孩在松林里玩耍,都是她的,恋人出现,微笑着把她往木屋里拉。“非常可笑,她突然羞涩起来,两人的手臂拉成一条直线,就在这时候醒了。二十年前的影片,十年前的人。她醒来快乐了很久很久。”寥寥数笔,写出夜半忽醒,惊觉往事如梦的短暂温馨与随之而生的苍凉清寂。
张爱玲她们还可能是极具探索精神的人,始终对这世界充满好奇。
了解人性的幽深复杂,也深知世界的广博厚重;她们可以深爱一个人,却并不因此而抛弃全世界。这样的女人,不只是你看到的样子,她们在用文字拓展自我的精神领域。
像西蒙娜·德·波伏娃,既可以在学术研究上和萨特比肩而立,也可以和他保持开放性的伴侣关系,直面真实的人性并探究可能之出路。
波伏娃和萨特“人们常说,女人打扮是为了引起别的女人的嫉妒,而这种嫉妒实际上是成功的明显标志;但这并不是唯一的目的。通过被人嫉妒、羡慕或赞赏,她想得到的是对她的美、她的典雅、她的情趣——对她自己的绝对肯定;她为了实现自己而展示自己。”(《第二性》)
“我渴望能见你一面,但请你记得,我不会开口要求要见你。这不是因为骄傲,你知道我在你面前毫无骄傲可言,而是因为,唯有你也想见我的时候,我们见面才有意义。”(《越洋情书》)很多人误以为这是她写给萨特的,但实际上这是她写给美国作家纳尔逊·奥尔格伦的情书。
李银河与王小波而中国第一位研究性的女社会学家李银河,在小波去世之后,生命并未就此委顿,而是将目光放在人性尚未揭蔽之处,在享受和超性别恋人“大侠”爱情的同时,不懈地追求人性的自由与美感,并在这个看似开放实则冥顽的时代不遗余力地启蒙,让更多人有勇气正视自我,活出真我。
如今仍活跃在公众视野中她,在去年出版的自传《人间采蜜记》中说,“我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蜜蜂,在花丛中飞来飞去,流连忘返。每日从各色各样精彩纷呈的花朵中采集那一点点精华,认真品味,不知餍足。生命不息,采蜜不止,直到老的再也飞不动了,才躺在花丛中静静地死去。”
李银河如此看来,写字的女人,至少是拥有自我的女人吧。她们在写字中觉察自我,与自我对话,不断醒悟、超拔,并一步一步地提升、拓展自我的精神空间。而拥有清醒自我意识的人必然要学会与孤独为友,再暖心的亲人,再相知的友人,再深情的恋人,也不可能时刻相伴,全息感知,那么写字,就是陪伴自我,愉悦心灵,抵御世间孤寂和人生无趣的方式之一吧。
如此,既可调正心念专注于衣食住行柴米油盐,品出日常生活地真味;又可随时从纷繁世事中抽身,保持灵魂的弹性和丰盈。
写字的女人,内心之火不熄,再黯淡的生活,也会被燃亮。也许,这才是她们最动人的魅力吧。
(图片均选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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