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想集全香港三联出版的35种《回忆与随想文丛》。收集一段时间发现太难了。一是书多难寻,二是书价高吃不消,单黄裳三书每本就过百元。机缘巧合下也收获了几本聊以自慰。其中最值得一说的,是侣伦的《向水屋笔语》,丰富了我的“港台作家签名书”。
侣伦喜欢写小说,偶尔写诗歌和散文。偶尔写散文写出了五本著作。上世纪七十年代侣伦在《大公报》副刊“大公园”开设“向水屋笔语”专栏,每周一篇,连载了六、七年,香港三联把其中和早先写的部分文章结集出版,列入《回忆与随想丛书》。全书共五辑,不仅涉及了早期香港文学史的资料,更是普通读者初识侣伦的入门书。
侣伦“凭着自己的记忆,把所知的一些人与事记下来”,因为“不能够写得更具体”,觉得“这不是史料”,但是“关心和研究香港新文学发展史的读者,渐渐认识到此书的重要性,从老远的内地托人辗转寻觅”。读者追寻这本书,大抵是因为书,还有写书的人。有关香港新文学的回忆,侣伦写得早,写得真,写得细,写得多,写得杂。侣伦是“香港从沙漠逐渐成为绿洲过程的唯一见证者”。他的见证不仅是旁观者的见证,更是参与者的见证。他笔下的人,是与他有来往的朋友;回忆的报刊、杂志、书籍、书店、社团等,或是其中的作者,或是编者和会员。他有写日记和收剪记录保存信息的习惯,就他所熟知的香港文坛,没有人如他般肯系统地写,也就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写,写得更出色。我曾经在孔网发现侣伦自存的《新绿集》,书中钤“向水屋藏书印”,并有题记“风雨之日收·一九六一·九·九·侣伦”。发现这本书的时候,书早已卖掉。孔网卖家是个实诚人,拍了不少图片,可惜展示的目录页没有拍到侣伦《灯前絮语》的具体篇目。《新绿集》由香港新绿出版社一九六一年九月出版,是叶灵凤、张子帆、柳岸、侣伦、吴其敏、张向天六个人的散文合集,从史复写的后记中发现张向天曾经写过《鲁迅先生年谱》。读侣伦的《向水屋笔语》才知六十代的香港盛行出版多人合集,除了《新绿集》,还有《新雨集》、《五十人集》、《五十又集》等,或收侣伦的小说,或收侣伦的散文。
《向水屋笔语》前两辑与文坛有关,后面三辑涉及侣伦个人,谈他的亲人,电影剧本,小说出版,战争遭遇,编辑生涯,喜欢书,当然还有向水屋。虽然不是自传,却是了解侣伦的重要渠道,信息丰富,不同的人读会有不同的收获。看日据时代香港市民的遭遇,生死在瞬息间转换,活着就是幸运。战争在改变城市,也改变个体的命运。如果像他那般来讲历史,历史课堂会鲜活许多。我惊讶侣伦跟叶灵凤一样,偏爱书,写读书随笔,喜欢书籍装帧。向水屋也引起我的兴趣。早在三十年代侣伦就写过向水屋的随笔,那时向水屋面朝大海,可看山景,侣伦用长句,重重叠叠,缠缠绵绵;七十年代追怀向水屋,向水屋不能看山也不向水,长句变短句,干净利索,质朴无华,不变的是挂在墙上的横幅徐悲鸿先生题字“向水屋”。2016年“向水屋”在嘉德拍卖,成交价126万。侣伦不在了,“向水屋”也不留了。
在搜寻资料中发现有藏家收藏了一本侣伦签赠华嘉的《无尽之歌》,题词“这本过时的小书敬赠华嘉兄留念,侣伦一九四八年七月”。此时,侣伦的小说《穷巷》正在《热风》连载,华嘉是编辑。华嘉先读他的小说,再认识其人,渐有来往,在向水屋谈天说地。华嘉曾经通读侣伦小说,兴之所至,在冬天的深夜,写长信谈论阅读印象。华嘉对侣伦的小说非常熟悉,内容信手拈来,评论小说人物与主题,侣伦小说是有读者的。我的《向水屋笔语》有侣伦题字“华嘉先生指正 侣伦 一九八七·八月·香港·”侣伦的签名很有特色,如蛇过水。这两本书的封面磨损程度来看,应该是经常翻阅的。
“我有我的信仰,我的态度,和对于一般事物的观点。旁人是不能凭借偶然三两本作品去看出我底全貌的”。我只读过《向水屋笔语》,不会妄想评论侣伦和他的作品。我只是贸然经过侣伦文字后花园,花开过围墙,引人注目,其中一朵瞧着欢喜,就多看了几眼,临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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