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节奏的时代,慢下来成了一种奢望。
此刻,我就幸运地慢了下来。伴随着撞击铁轨的咔哒声,夜从绿皮火车的车窗涌入,窗外点缀着烟火点点,都是生活的气息。
刑事律师是一个与负能量为伴的职业。若当事人罪有应得,固然是一种负能量;若不是,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负能量。
今天敲下些不一样风格的文字,既是对遭遇不幸之人的宽慰,也是对自己的劝导。
人生是调和的艺术。懂得抗争是勇者,懂得止损是智者。既要敢于同全世界抗争,也要善于向自己和解。
天刚蒙蒙亮,老R就爬起床,捧着水龙头抹了抹脸,就走出门去。外面,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将将穿透初春的薄雾,将打满露水的小草照射的格外闪亮。
老R又回过头去忘了一眼屋子,屋内一片狼藉。堂屋吃饭的方桌被掀翻在地,折了一条腿,锅碗瓢盆散落一地,白花花一片。前一日与老婆孩子争执的一幕又涌上心头,老R眼窝一红,眼泪已是团团打转。他终于关上门,迎着太阳迈出去。
老R卷入了一个刑事案件,跟最近挺火的女辅警一个罪名,敲诈勒索罪。老R的律师说,这个罪已经异化成强者对弱者进一步霸凌的工具。这话一下子说到了他的心窝窝里,他也正是这么想的。
老R为案件付出的代价太多。一审开庭时,公诉人发表量刑建议:“建议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至……”话音未落,老R高出三倍音量的嗓门就顶了上来:“判吧!判一年半太少了!最好枪毙我!你们只要不枪毙我,我就一直往上告!”老R脸憋得通红,浑身发抖,整个法庭回荡着手铐与脚镣的咔嚓声。
公诉人也愣住了,竟和颜悦色地安抚起老R情绪。庭后,老R的律师对他讲,从没见过这样的公诉人,把律师的活都给抢了。
法院没照顾检察院的量刑建议,开完庭没两天就把老R放了出来,实报实销。
老R是有冤的,对此,他本人深信不疑。案发后,他时刻不停提醒自己,已经把自己有冤的理念烙印在了灵魂里。
当初没出来时,老R家里人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但出来之后,家里人好像一个个忘了之前的承诺。老婆忙着柴米油盐,儿子忙着谈对象,都有自己的生活,案子这个事,似乎正在逐渐淡出这个家庭。老R觉得他似乎正在失去家人的支持。
二审法官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再次刺激了老R敏感的神经。据老R讲,二审法官传他去做笔录,上来就问他:“到时候判决是你自己来领还是给你寄过去?”老R听到这句话两腿一软,一下子就觉得整个天都塌了下来。下午三点的阳光正劲,照在法院明亮如镜的地砖上,老R却只觉得天昏地暗。
没了主意的老R再次想起去闹,去上告。老婆孩子这下不干了:“你忘了之前那事是咋整出来的了?!”几个回合下来,脸红脖子粗的老R与老婆孩子激烈冲突,留下一地狼藉和一座空屋子。
老R一见到我就哭出了声,整个身体几乎不受控的抽搐。从他断断续续的哽咽中,我捡起支离破碎的故事片段,尽力把故事拼凑了起来。
老R请求我给他的孩子小R打个电话,让我问问他娘俩儿去哪了。老R不知道的是,在见他之前,我也刚刚接到小R的电话,同样让我问问老R去哪了。
愿天下的老R们都能趟过这人生至暗的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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