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读到一句话“君以此始,必以此终”,想起认识的一个人,人生轨迹与这句话非常吻合,特此记录。
叫他小田吧。
据传他母亲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家中独女,极受父兄宠爱。当初千挑万选,嫁给他父亲,曾轰动一时。他父亲是食品站的职工,面容俊秀,身姿挺拔,集体制时能吃香的喝辣的,风光无限,所以才能抱得美人归。
他母亲九月怀胎,即将临盆。
可惜生产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当时医疗条件有限,只救得了小的,母亲离世而去。他在父亲、奶奶以及舅父们的疼爱下,慢慢长大。
在他十几岁的时候,经不住终人一再说合,他爹又找了一个带有两个儿子的丧夫女子,重组了家庭。这个后母倒也贤惠,怕落人话柄,对小田百依百顺,说东不西,要南不北,几乎算得上骄纵。比如小田不去上学后母也不骂不打,违犯了纪律,学校老师一通知也赶去代他挨批。
过了些年,食品站解体了,职工要自谋出路,政府允许他们在街头摆摊设点,他父亲没有承包到门市,而以杀猪卖肉为生。
小田读到初二,学习不上心,常跟街上一群狐朋狗友聚在一起。没什么正经事,就跑录像厅,喝喝酒,耍耍牌。完事一群十四五岁的小年轻醉醺醺地打闹着经过街头,街上人见人躲,怕撞上了说不清。
小田的学上不下去了,子承父业,也在街头卖肉。小田没有他爹帅气,但卖肉的熟语也学了不少,买肉的说“不要这一块,这儿骨头多”,他就会熟练地应对:“不长骨头咋长肉?”然后麻利地刳下一块,一定比你要的斤数多出不少,再迅速口算出钱数,到分到角,却甩了零头,收你个整数,一副不用你多说也保你满意的得意神情。
同事林梅,上学时复读多年,大学考上得晚,还是委培生,每年要多交几千块钱学费。家里已经娶了嫂子,不愿意负担这万把块钱的债务。所以她是贷款上的大学。
毕业回来,明显看着比其他人有更多的成熟沧桑。别看她小小的身躯,似乎蕴藏着无穷的能量,是精明强干的类型。可是刚刚参加工作,工资还没拿到手,母亲又生了重病,又拖下一笔债务。她放话说如果有人愿意给偿还债务,就选择嫁给他。有人给说了这门亲,林梅觉得小田经年累月杀猪卖肉,积蓄肯定是有的。小田也真的帮林梅还了一万多块钱的债务。
结婚后,不喝酒的日子,他俩是学校里最恩爱的一对,有说有笑,有滋有味。卖肉回来,小田提着一袋剁好的排骨,高声叫喊:林梅,炖排骨!
大锅炖上,木柴架上,满院子弥散着肉香。我儿子小时候是馋猫,可没有钱经常给他买排骨。他跟林梅家儿子玩得很好,我严重怀疑是因为人家的大骨头。院里其他孩子也喜欢坐在他家厨房外的小板凳上,等着骨头熟了,分一个。小田喜欢孩子,经常摸着孩子们的头说:别急,等会儿就能啃骨头了!他家儿子小心拽着他油腻的裤腿,嘴里嚷嚷着:爸爸,感紧去换个干净裤子!
一旦小田唱酒回来,老远就大声叫骂着进院了,骂声不堪入目。怎么喝了酒就像换了个人?
为了日子能过下去,林梅去掀过他喝酒的桌子,骂过喊他喝酒的人。但是无济于事,小田就热爱喝酒,喝完了哭着骂着。哭他早死的妈,骂林梅各种难听话,家里的老娘姐妹一个都不放过。
他们的生活陷入了一种循环:吵架,和好。吵架,和好。
过了几年,林梅调到县城某学校,费了很大心力把小田调到房管所工作,这里的工作性质,更离不开酒。
小田仍是喝,闹;喝,闹。
三四年前,有一天忽然接到一个陌生人用林梅手机打来的电话,说酒鬼不在了,我匆忙去吊唁。
原来小田又出去喝酒,半夜才回来,朋友把他送到家里,让他躺在沙发上。林梅窝着火,没有拉起他。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他脖子窝在沙发上,人已经没了呼吸。
一年后,晚饭后散步见到林梅与新夫一起,情投意合的样子,满脸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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