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顺风车的老人

从满是牛粪的村口出发，沿着一条窄窄长长的羊肠小道慢慢走上个把多钟头，便可见遍地都是水泥马路的县城。

以前车少，村民们进城回村都凭自己一双强壮有力的腿，担着箩筐，挑着行囊，风风火火迈步向前，走着走着脸色变得潮红，额头上开始滚出细小的汗珠，便放下行囊，驻足歇歇，男的点上旱烟，吧嗒吧嗒抽上两嘴，女的驻足一旁，喝口水，用手当扇，扇上两扇，待男人旱烟抽完，行囊重新上肩，便又开始大步向前。中途歇个两三回，热闹喧嚣的县城也就到了。

如今，泥土味的羊肠小道变成了冰冷坚硬的水泥路。可走在上面的人却越来越少，年轻人时兴开车，进城回村只在风驰电掣间。当年羊肠小道上风尘仆仆的人，也都皓首白发，想再徒步走进县城也是腿酸腰疼吃力不讨好。

于是，进城时有个顺风车，成了老人们的一份期盼。天高气爽，老人们不紧不慢地走着，边走边听，没多久，身后远远传来汽车的轰鸣声，扭头回望，来车的司机是家住村角的某个年轻人，老人站在路旁欣喜地挥舞着干枯的大手，混浊的目光里透出点亮光，庆幸自己今天运气不错，能少走点路。

村子小，多数人拐个弯就是亲戚。较少有拦车不停地现象。坐顺风车的多了，年轻的司机在路上，碰见一两个正在走路不拦车的老人，也会主动停下来，摇下窗问一句：*伯，进城啊，要坐车不？

上车刚一坐稳，素日话语不多的老人也开始变得健谈，张口就夸司机，“××你当真是个好人……心好……”把司机夸完了，接着是司机的父母和儿女。所奉承的内容，都是大家百听不厌的：××你父母……会为人……儿女……听话……国家栋梁……

司机也会谦虚地笑笑：莫这么讲啦！都是几个亲戚邻里，但也不会强拦着不让说。好话谁都爱听。

直到有一天，有个司机搭载一老人，老人在车上突然心口疼，捂着胸口颤巍巍的喊疼，司机心知不妙，一脚油门，直接把老人送到了医院，进了急救室。

“呦，幸亏没死在车上，不然，怎么得了！”

“哪里哪里，有个司机搭个老人，老人死在车上，赔了五十万呢！”

一语惊人，大家纷纷把这可能带来的恐怖后果告诉家里的司机：“以后老人能不搭就别搭，出了事，你跑不了。”

近两年，村里养羊的又多了起来，坚硬的水泥路上又有了热烘烘的羊粪，只是路上的老人不再招手拦车了，司机师傅也不主动停车摇窗了。路很宽，风依旧暖和，老人蹒跚着只顾自己的路，司机风驰电掣把自己的车开好。

搭顺风车的老人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