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的9首诗
1
《塔楼》
一阶一阶走上来的时候
是一年一年走回去
直到
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即使不远处的波涛
让自己宁静成一粒尘
一扇门
一个把手
一本未被打开的书
让时间凋零
成一挂停摆的钟
1901年的某个下午没有愤怒
我停在一面藤椅里
想着百年后的事情
一件旗袍褪了颜色
一朵花枯萎
一些心事悄悄围拢来又消散去
有人在滚滚红尘中
将自己做旧
2017.12.14晨
2
《第五日》
依然在这里走着
把路走成沙漠
从容的每一步成为可耻
依然在这里走着
把雨走成眼泪
欢笑的每一声成为可耻
依然在这里走着
把花走成枯萎
鲜艳的每一次成为可耻
依然在这里走着
把生走成死
苟活的每一天成为可耻
2017.7.16晨临屏
3
《学校》
____看石黑一雄原著电影《别让我走》
我熟悉这里的一切
每一株草
每一棵树
每一朵花
老师沉静的语言和眼神
那只打出去的球至今还在草丛中
无法捡回
划定的界限不能逾越
这是我的母校
我熟悉这里的人
露丝、凯茜和汤米是我从小的朋友
我们一起长大
这真没有办法
我们有了性和爱
但我们不属于自己
知道有一天
我们的眼将成为别人的眼
我们的心将成为别人的心
这是我的学校
老师告诉我
我们的身体最重要
听，又要做眼保健操了
广播里传来领操员的声音
为革命，保护视力
眼保健操现在开始
2017.10.23晨于青岛
4
《无处可逃》
深渡的夜没有灯光
晚八点
街就空了
这是我需要的
阳产离深渡很远
盘山路的拐弯急剧得像一条折叠的线
不知折了多少次
这是我需要的
我如此的逃离
直到把自己逃离失踪
失踪在陌生的人群
失踪在三百六十年前的土楼
失踪在听不懂的方言里
这是我需要的
我能打开所有的锁
在每一道古墙上摸到我的心跳
躺在哪一栋土楼里
都能实现一次完整的睡眠
这是我需要的
但我终究没有走进去
我被一条标语堵住
无论怎么走
都还是走在七月
那条通向海
通往一次死亡的大坝上
2017.11.13草
5
《半只鱼》
这个冬天
只剩下半只鱼
一只凳子闲在那里
这是一处室内的场景
室，在很远的地方
走不出孤独
即使走到远的地方
雪落了下来
一行脚印印在那里
6
《一块汉砖》
月亮上的脚印
像盖了人类的印章
成为一封没有收件人的邮件
却被寄走，没有那么亮了
一个人刚刚死去
葬，有你看不懂的方式
如果葬在海里
所有的浪打磨不成一块坚硬的砖
许多文字产生了
许多文字消失了
想用一张报纸包住你
又怕那些字腐蚀了你青灰的容颜
无法开启这个两千多年的黑匣子
知道里面有卓文君的琴声
赵飞燕的一段舞姿
捧走时，落了一路汉朝的叹息
2017.8.13晨于青岛
7
《错觉》
____看韩国电影《熔炉》
如果是坚固的城墙，就算政权改变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就算耶稣再来，也会被钉在十字架上，那些人以耶稣之名又再次杀了耶稣。 ____《熔炉》
电影结束了
高压水枪下的呼喊一直持续着
陪我走出文学馆
走到湖北路
走上1路公交车
公交车的喇叭传来报站的声音
各位
这个孩子叫民秀
既听不了声音
也说不了话
…………
我的眼泪再次流下来
一站一站
我看见民秀的影子
一站一站
我听见呼喊的声音
一站一站
我看见高压的水枪
高压水枪从所有的窗口喷向我
从所有的嘴巴喷向我
从所有的眼睛喷向我
这些都被孔枝泳看见了
《熔炉》的作者是孔枝泳
我总把她看成孔庆东
我知道是我错了
一个是韩国人
一个是中国人
尽管她可能也是孔子的后裔
是孔庆东的妹妹
2017.12.3草
8
《一条没法拆掉的街》
——赠于坚
尚义街是昆明的一条街
尚义街六号
离昆明的花市不远
游客们都去了花市
没有人去尚义街六号悼念一个叫于坚的人
那里是一个小小的布店
老吴的裤子早被收走了
于坚的屁已经没有了臭味
尚义街六号成为档案中的一个词
一个名词，一个动词，一个不动不名的词
成为一只干瘪的木瓜
偶尔被某些人记起
咬一口，咯一下牙
而尚义街六号其实从1984年被于坚钉上门牌后
就很难变成其它了
这么多年过去
它早已成了中国的第一门牌
尚义街也成了中国最长的一条街
安置了许多流浪的人
它有着最严密的安全锁
只有诗能够打开
我是走过许多眼枪口后
才找到了属于我的那一扇门
那里有我的一张床
歇得下我全部的疲惫
今晚，所有的街都是尚义街
所有的人都是老吴
所有的年代都是八十年代
今晚来的
都是尚义街的老住户
尚义街是没法拆迁的一条街
住在尚义街的人都是钉子户
这批人赖在这里
打死也不走了
你在，我在，老吴在，于坚也在
（2017.4.20晨草于青岛307路公交车，晚在万象城方所书店与于坚等诗人会，朗诵之。）
9
《2017年的第N次意识流》
（1）
一群头发花白的婴儿
叼着奶嘴
从街上走过
（2）
光来临的时候
蝙蝠们迅速找到了阴影的地方
安顿下来
（3）
他想让每一粒沙回到山上
回到原有的位置
准备从撒哈拉沙漠开始
（4）
加印封条
所有的机器动起来
因为一层封不住
又一层也没有封住
（5）
小时候跟大人玩
常常被大人在脸上用巴掌打一下
自己要立刻喊打得好
大人们哈哈大笑起来
自己也哈哈笑起来
笑声经久不息
（6）
每天听许多话
希望每个人的话都不是重要讲话
想听就听
不想听就不听的那种
（7）
用骨头做锯
如果锯不断树干
就锯断它的一个枝
如果锯不断一个枝
就弄坏它的一片叶子
（8）
有一只鸟
想学会游泳
有一只鱼
想学会飞翔
有一只人
想学会自由
2017.3.11于教师资格考试考场
2017年的9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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