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红烛，喜炮噼啪，宁莫精神抖擞地着了喜袍站在门口迎客，学堂一时之间成为长安城最热闹的地方。
墨竹欣慰地看着个头已经比自己还要高的宁莫，感动得几乎流泪。
从宁莫九岁那一年来到学堂开始，十年的光景，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比血脉相连还要亲密。一个男人这一生最为重要的时刻，莫不过就是成家和立业。
如今宁莫已然到了他人生中最为重要的时刻，墨竹比谁都还要欣喜。宁莫和颜玉是两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相信他们一定能经营好他们二人的一生。
在入洞房之前，宁莫携着妻子颜玉的手，跪在了学堂的正门口。
他们二人对着学堂拜了大礼，而后进了正堂，墨竹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正堂的椅子上，似是早就想到他们二人会这么做：“我的孩子们，都是有情有义的，我很欣慰。”
拉着颜玉的手，宁莫对着墨竹叩了一个响头：“九岁那年，我任性离家，如今看来，却是上天怜佑，让我遇见了先生。”
墨竹本想扶二人起来，却看到宁莫坚持的眼神，知道他有许多话要说。
宁莫和颜玉复又叩了第二拜：“这些年来，承蒙先生教劣徒圣贤书，为劣徒操心，在劣徒迷茫的时候及时拉了劣徒一把。先生于劣徒而言，不仅是先生，更是父亲。”
最后这一拜，宁莫和颜玉久久都没有起身，直到墨竹将他们二人扶起来，却发现从来都不曾哭过的宁莫居然泪水已经溢满了眼眶：“若先生不嫌弃，宁莫愿认先生为父，同颜玉一起孝顺先生。”
不必宁莫说，墨竹也觉得他们二人之间早就是父子关系了。
“好好好。”
墨竹刚说了三个好字，却听得堂外似乎有动静。原本热闹非凡的外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似乎还听到了兵甲相接的声音。
宁莫和颜玉跪在地上面面相觑的功夫，武氏的精兵已经入了正堂。
墨竹最先起身，对着那带头的将军行了礼：“将军这是何意？”
那将军环视了一眼正堂，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颜玉的身上，而后神色一凛亲自用镣铐将颜玉拷了起来：“圣上接到报案，说长安竹堂有人藏匿李氏余孽李清海，特命我等来抓捕！”
李氏余孽？这个罪名可是太过严重了，谁人不知如今的圣上登基之后，对李氏一族严苛至极，只要稍不顺心意就屠杀或是流放其满门。
可是颜玉又怎么回事李氏余孽呢？她从小就跟着墨竹长大，母亲是普通人家的女儿，父亲是墨竹的至交好友。
跪在那个拿人的将军面前，墨竹紧紧地拽住颜玉的臂膀：“将军可是抓错人了？颜玉是老夫从小看着长大的，老夫在长安城也算有点名望，将军可以去问问，莫要错抓了好人啊！”
那将军也是懂这个道理的，早在迁都以前就听说过竹堂的名号。不过他也是有备而来，从身后侍卫的手中拿了圣上亲批的逆犯画像给墨竹看：“先生可看仔细了，先生可知，今日这番求情，是犯了窝藏逆犯之罪？”
那画像上，黛眉杏眼，赫然就是颜玉的模样。可没有人发现，画像上的女子瞳色稍深，而眼下还有一颗淡红小痣。
看到画像的那一瞬间，墨竹几乎绝望了。他们再傻也明白这件事情的原委了，可是他们要如何告诉那将军，颜玉和红袖本是两个人呢？
那将军看了一眼颓然坐在地上的墨竹，又将他拷上了枷锁：“墨先生，末将得罪了，等回到神都，也许圣上会念在墨先生德高望重的份上饶了墨先生一命。但墨先生莫要为难末将，就和末将走一趟吧。”
“不——”
宁莫扑到颜玉的身旁，将颜玉和墨竹护在自己的身后：“将军，您认错了！画像中的那人叫红袖，是来过学堂，可是三个月前已经走了。颜玉是我的结发妻子，墨竹是我的恩师父亲，您不能带走他们！”
看了一眼宁莫，你将军挥了挥手又让人将宁莫拷上了：“如此说来，你与逆犯和窝藏逆犯的人都有关系，便同我们一同回神都，这些话你对圣上说去吧。”
圣上是什么脾气，墨竹心里清楚。如今他们谁都无法挽回被带走的局面，而依照圣上对李家的忌惮，被带走了，就谁都活不成了。
他一把推开了眼前的宁莫，而后对那将军道：“他不是我的儿子，不过就是我学堂里的一个小徒罢了，将军莫要为难他了。”
可那将军是圣上亲派，也不是好唬弄的。他瞄了一眼宁莫身上的喜袍，冷笑道：“就算他不是你儿子，也是逆犯的丈夫。还是同末将一起回神都，交给圣上定夺。”
“不。”被拷着的颜玉突然出声，语气中皆是不屑，“他不是我丈夫，我们虽是今日大婚，将军进来的时候礼还未形成，他就不是我丈夫。”
聪明如颜玉，自然知道将军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相信她。所以她眼中的不屑和仇恨都做得再真切不过了：“若不是父亲的遗命，我才不会嫁给他一个傻子呢！”
她走到那将军的身后，鄙夷地看着宁莫：“就算是要去赴死，我也不愿意和这个傻子一起死，还望将军成全。”
宁莫自然知道墨竹和颜玉这么说是为何，他们是为了保自己的命！
可是若是没有了他们两人，他即便是活了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墨竹看出了宁莫的想法，他复又一把将宁莫推到了，而后也站在了那将军的身后，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给宁莫：“将军，走吧。等我们进了神都，会像圣上解释我们是无辜的，莫要耽误了。”
看着他们被官兵带走的背影，宁莫只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人去楼空大概说的就是如今的景象了，宁莫面对着空空如也一团乱的竹堂，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一团火无处可发。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留他一个“傻子”在这人世有何意义？他当真……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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