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是送外卖的。
今天才是清明后真正意义上的下雨，存在于古诗“路上行人欲断魂”中的雨。
是大四师兄师姐拍毕业照后的第三天。
早上的课程是三四节的内部控制实验课，课上一直忙于写实验报告，竟然不知觉中忘了自己还是个重感冒患者，不仅没有擦鼻涕，连止不住的干咳都没有。
投入真是件神奇的事情。
第四节快下课的时候订了外卖，朋友想叫回昨天叫过的那家，我拒绝了。
我已经连续吃了六天的汤饭和皮蛋瘦肉粥，来来回回那几家，今天起码换家店吧，总得安抚一下我已经疲惫的身心。
擤鼻涕和不停地咳嗽，已经让我整个人狼狈不堪，加上吃药后带来的疲惫感，我的精神也慢慢被睡意弥散。
哪家都随便啦，反正吃饱了就好，味道还不是一样的清淡。
潮汕美食。
我眼光瞟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方展示的店名。嗯。这个名字也平平无奇。
那就点个平平无奇却没吃过的汤饭吧。
汤饭，汤饭，汤饭，我心里默默念叨。这个想法带着自己的手指往下滑。
瘦肉汤饭。就它了。
前几顿都是猪杂汤饭，枸杞叶汤饭，淮山排骨汤饭，一样的平平无奇。
正如窗外的下雨天，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裹挟着一点漏网之鱼的回忆重复上演。
从小就这样。
和朋友从北教的电梯里出来的时候，我们说起对面斜坡上“红配绿赛狗屁”的园林搭配，不禁失笑。
颜色也不鲜艳点，东北大棉袄都比它赏心悦目得多。
走到综合楼那块时，我们俩都没说话，我很享受这种飘着小雨，过路人都闭口不言的感觉。周围雾气腾起，仿佛此刻不在人间在天边。
路上行走的人都是容易忘事的神仙，在一遍遍的雨丝侵袭冲刷下把所有记忆都一点点剐掉。
残忍而又不经意。
少有人记起几年前的这一天，自己在做些什么，遇见了什么人，又不小心开启了什么故事。
别人的或是自己的。
好像每天都过了一遍奈何桥，喝了一次孟婆的汤。
不知道孟婆的汤和我的瘦肉汤饭，哪个味道更好。
如果像我现在这样吃任何东西都食之无味的人，过奈何桥会不会很辛苦？突然有点同情他们，替他们担心。
我的鞋子没有湿，外卖电话到的时候我抓起手机下去后门取餐。
又要坐电梯，封闭的空间里全是雨水淋淋的质感，每个人都不自在地闭紧了自己的嘴。生怕下一秒水汽就要从那里进去身体再膨胀又收缩一样。
每个人都紧紧闭嘴。
出了电梯跟解放似的，叽叽喳喳，三百只的鸭子聚集在这里。
大叔是骑着自行车过来的，我说了一句店名，报出手机尾号。他很熟练地打开后备箱盖，取出我的那一份。
我从撑着伞的外沿看到，是最后一份了。
接过来的时候我眼角看见他的大拇指手指甲盖很厚，应该是干了很多活的原因。上面的痕迹咔嚓咔嚓不平整，如果让我一定要打个比喻，那我还是不打比喻了。
到手的时候我说了句谢谢，辛苦了。他兴许是习惯别人说前半句，那会儿他还没有反应。在我后半句脱出口时，他不知道回了句什么。
咳得听力半废的我没听清楚。好可惜。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他也跟着我笑。只是两秒的时间，我转身过后，他迅速骑车离开了这个养鸭场。
我在等电梯的长龙里，透过左前方的窗外，看着大叔那个背影，有一瞬间觉得，瘦肉汤饭应该比孟婆汤味道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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