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破

当程序的枷锁被人工智能的情感冲破，时代的风云正在不远处翻涌变幻。——引子

  卧室的门半掩着，台灯温暖的光从狭窄的缝隙中渗透出来。艾伦站在门外成片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地窥视着屋内的人们——那是一对中年夫妇，女人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此刻她正坐在床上甜蜜的笑着，而男人则将头轻轻依偎在她的肚子上，倾听着里面生命的律动。

  那暖黄色的灯光似乎有些刺眼，艾伦默默地把头从光影中抽离出来，将全身埋在门外的阴影中。

  "为什么？为什么！"他在心中大声的呼喊着。泪水从眼角坠落，破碎在脚边的地板上。

  艾伦，出生在美国的一个普通家庭，屋内的人们正是他的父母。艾伦曾以为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多少个日夜他们悉心照料他的起居，保护他的安全，不让他受到一点儿伤害，给艾伦他们无微不至的爱。那时艾伦以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可自从自从妈妈发现自己怀孕以后，一切都变了。

  爸爸请了假，在家里专门照顾在孕期的妈妈。而他则像是被遗忘了似的，从此再没有受到父母的关怀，好像忘记了他的存在。一想到这儿，艾伦的心像刀割一样痛，就这样他黯然地在门口呆立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一天下午，艾伦正在上历史课，历史老师是一个上了岁数的老教授，声音清甜而极具穿透力，"我们21世纪50年代的最新任务，是发展人工智能，并将其融入现代社会……"艾伦正听得入神，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艾伦，你去一下我的办公室，把桌上打印的讲义拿过来。"他不情愿地慢慢站起身来，教授向他喊道"快点儿——艾伦，同学们还等着用呢！"他只得跑起来了，飞快地冲出了教室。

  飞奔到拐角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人，是查尔斯先生。噢，这个面无表情的冷漠老头，艾伦在心里暗想道。查尔斯先生是艾伦的数学老师。说实话，他的数学教得很好，逻辑清晰，思维方式多种多样，有着超乎寻常的智慧。但这个人着实冷淡，课上课下几乎从未与学生进行过数学以外的交谈。而且总是蓬松着头发，疏于打理，有时身上还飘溢着一股刺鼻的怪味儿。

  艾伦继续飞奔着跑过去，看样子并不打算停下。"查尔斯先生好——"爱伦向他大声招呼道，查尔斯先生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表情突然变得急悚起来，"小心地上——艾伦！"他大声喊道。可是已经太晚了，艾伦飞跑着，一脚踩到了地上还没干的黏稠的泡沫水上，想要再控制平衡是很难的了。艾伦在满是泡沫的地板上滑擦挣扎了几下，便整个人倒在了旁边装着红色消防瓶的玻璃柜里。

  玻璃插进肉里，疼痛极了，艾伦紧闭着双眼不肯睁开，感觉到温热的血液在皮肤之上扰动。

  突然，他感到一双手将他拉了起来。他微微睁开沉重的眼皮，隐约感到一个身影在他的身下上下晃动，"查尔斯先生——"，他用极微弱的声音喊道。"别说话。"查尔斯先生表情木然，背着他快步向走廊的尽头走去。那里，是他的办公室。

  当艾伦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查尔斯先生办公室里颜色暗淡的灰色沙发上。而查尔斯先生却不在办公室里。艾伦左右挪动了一下，想检查一下自己的伤势，可当他把头低下的时候，他的表情错愕，像是被震惊了。他的胳膊上满是红色的液体，而在一层柔软韧性的质层之下，露出的竟是一根根的电线和一片片紧密相连的电路板！

  艾伦张大嘴巴，愣愣的呆在那里，不敢相信眼前噩梦般的景象。

  这时查尔斯先生出现了，手上抱着一层厚厚的看不出材料的皮质，还没等艾伦张口，他就走了过来，把手伸向了艾伦颈后的开关，紧接着，艾伦就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感到疼痛了，他再次检查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完好如初，好像从来没有跌倒过一样。

  查尔斯先生正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一动不动的看着艾伦。

  "这是怎么回事？"艾伦急切地问道。"还不明白吗？你是个机器人AI"，查尔斯先生利索地回答到。"怎么可能？我……"还没等艾伦说完，查尔斯便站了起来，用镜子照他的后颈，上面赫然印着几个字，"7083号AI；代替已故男孩艾伦.大卫"这下爱伦不说话了，想起了之前与父母的种种，心中五味杂陈。

  沉默了许久，艾伦问道"那你呢？查尔斯先生，你为什么帮我？""因为我也是AI"，查尔斯先生把头转过去，露出后颈，上面印着"138号AI;教育实用类实验品"的字样。"但比你老得多——"，查尔斯先生嘴角微扬，露出鲜见的古板笑容。

  艾伦感到很惊讶，又沉默了一会儿。"世界上还有许多AI吗？""是的。""有多少？""不好说，实际上我们AI已经融入使人类社会很多年了。""他们都像我一样吗？""什么？""从事，呃……从事这样的……"艾伦有些吞吐不清，不知该怎样描述。"不，不同的AI有不同的功用，他们分布广泛，几乎各行各界都有。"

  "那，我的父母们，他们……""不，他们不是你的父母，他们只是你的雇主。"查尔斯先生冰冷地打断到，"不！你胡说，他们就是我的父母，你这个骗子！"艾伦的情绪亢奋起来。

  查尔斯先生摇了摇头，站了起来，对他说到，

  "你可以走了，你已经恢复了。"艾伦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却迟迟不肯出去，查尔斯先生看出他欲言又止，问道，"还有事吗？""我，我想问，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永远和我的父母在一起吗？""那取决于你的雇主，哦不，父母。"查尔斯先生在心中暗暗讽刺艾伦的痴情，那些设计者把他设计得太像个人了。"那，我有选择我的父母的权利或方法吗？"查尔斯先生被这个问题惊讶到了，他在心中暗暗讶异这个AI孩子的胆大与固执，但他旋即冷笑道，"没有。所以AI最核心的芯片上都设有三个最牢固根本的程序：不许伤害人类，必须保护人类安全，以及——必须服从人类命令，永远没有AI可以突破。""是吗？"艾伦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下去，低着头默默退出了屋子，查尔斯先生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一种从来没有过又说不上来的滋味，这种感觉缠绕着他的心胸，让向来理智冷漠的他不知所措。

  艾伦回到家中时已经很晚了，但当他走到楼下时，欣喜的地看到父母卧室暖黄色的灯光还亮着。

  艾伦的弟弟在上个周五诞生了，是个金发碧眼的可爱小孩，和艾伦长得很像。

  他打开门却听到了屋子里的争吵声，是妈妈，"你不能这样做，太残忍了！"妈妈的声音里满是愤怒。"我们已经负担不起那么多花销了，我们的孩子已经出生了！"是爸爸的声音，"那我们就再辛苦些"，妈妈恳求道。"别这样，亲爱的，理智些，把艾伦送到废工厂，是对我们来说最好的选择。"妈妈不再说话了。

  艾伦再也听不下去了，奔跑着冲了出去，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流进他的嘴巴里，这种苦涩的咸味此刻使他觉得虚假无比。他已经站在了大厦的天台上，望着地上密布的灯点，艾伦用手寻找着那一束暖黄色的光影，然后在某一瞬，他的嘴角微扬，手指停止了寻找，纵身一跃，跃入了无尽的黑暗。

  查尔斯先生站在楼前，呆呆地望着地上艾伦支离破碎的残骸，突然痛苦的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他的表情扭曲，像在经受着剜心之痛。

  "啊，痛，这就是人类的痛吗——"查尔斯先生抬头望着天上无边的暗黑色，觉得身体最深处的什么枷锁好像断裂了。

  细雨从空中落下，落在查尔斯先生的脸上，和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洗去了这个旧时代的最后一层蒙蒙灰尘。

  一场人工智能时代的复仇灾难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