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府吧!”
两个人在武宫中四处搜寻,却始终看不到吕饴(姜姓吕氏少主,字子金)和今瑶的踪影。直到献麦礼结束,武宫内人群渐渐散尽,他们才在一处荒废的偏殿处找到了正提泪涟涟的今瑶,以及满有些鼻青脸肿的吕饴。
见有人寻来,今瑶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满是委屈地扑到了蔓生的怀里,嚎啕大哭:“我不管!小姑姑定要为我做主!”
“好了,你还是相信我的,对吗?”蔓生(庄族申氏第二代,公孙枝季姊,称季姬蔓生)用袖子替今瑶擦了擦眼泪,见她撇着嘴点了点头,这才又劝慰道:“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
“他也是这么说的!”今瑶哽咽着说道:“可我让他给我个解释,他只一个劲地叫我相信他,其余的却一个字都不肯多说!我如何能相信他!”
“等回了府,看我怎么教训他!”蔓生笑盈盈地说道:“不过,现在你得听我的!关于这件事,路上可一个字都不许提,即便是季子和子芸,也不能提!”
“我还要脸呢!”今瑶一边抽泣着,一边斜眼向吕饴瞥过去:“又不是真没人要了!他不珍惜我,有的是愿意疼爱我的人,离了他难道还活不成了?”
“看把我们今瑶气得!”蔓生也笑着朝吕饴打趣道:“一会儿到了我们府上,就先跪上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不够,那就两个、三个,跪到他肯听话为止!”
回去的路上,各人各乘各车,自是无话可说。不过以公孙枝的机警,早已看出其中的微妙之处,故而频频回头张望,却见吕饴和富辰都低着头,显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子芸姜(姜姓吕氏女季姜子芸)也颇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自打他们从武宫出来,几个人便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尤其是自己的兄长,不过出去了两个时辰,回来便青一块紫一块的,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
看着兄长臊眉耷眼的样子,子芸姜生怕又惹了什么不痛快,故而也不敢提问,只能两手托腮,漫无目的地扫视街上的景致。见公孙枝回过头来,她也只是做了个鬼脸,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两个人都有满肚子的疑问,可却总也得不到提问的机会。
等到了府门前,众人下了车来,家仆徒先将大子领了回去,公孙枝则留下来,准备问个究竟。可还没等他说什么,蔓生便吩咐道:“大子在外玩闹了一上午,许是疲累了,你先回去哄他歇着吧!”紧接着又转过头来,笑语盈盈地对子芸姜说道:“大子可离不开你呢!你若不去,怕他会不高兴!”
“可是……”
“明日要办请期之礼,有许多事情要做,你就不要添乱了!”子芸姜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正想要说些什么,吕饴迅疾打断了她的问话:“还有,惠氏、良氏和子我氏的几个孺子和小姐妹们都在,后面热热闹闹的,你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你就放心吧!”蔓生柔声道:“就你兄长这口气,我听了都烦,也的确该有人好好修理修理他。对吧,今瑶?”
“小姑姑……”今瑶又羞又气:“可不是我动的手!”
蔓生婉转地笑了一声,又回过头来安慰季姜:“放心,不过是小吵小闹,有我在,保准让他们和好如初!去吧!”
言至于此,子芸姜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远远地跟着公孙枝去了后院。
眼下正是盛夏炎炎的燥热天气,申氏府中却显得热闹非凡。
为了确保明日的请期礼顺利举行,预备参加典礼的一众公族正与秦国的傧相一起,顶着炎炎烈日在院中演习诸般礼仪。他们的家眷和子弟无所事事,故而先去武宫观摩了武宫里的献麦礼,而今则都涌进了申氏府中,挤在偏后的几个小院里,斗棋的斗棋,投壶的投壶,场面一片嘈杂。
子芸姜赶到申生所居的小院时,一众侍婢正忙前忙后地帮申生盥洗,公孙枝则站在门口,吩咐仆隶们准备膳食,也是一片繁忙景象。但与其他院落的混乱景象想必,倒是显得难得清静。
看到子芸姜走进门来,公孙枝的脸上马上便浮现出一丝笑意,急急地走上前来,拉起她的手说道:“大子一路上都在喊饿,可回到家里,却发现什么都没准备,也真是急坏了!”
“你就多体谅些吧!”子芸姜莞尔一笑:“前院里那么热闹,想必他们也想看个新鲜,又不知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看到子芸姜鼻尖冒出的汗珠,公孙枝伸手给她擦了一下,遂转头吩咐道:“再打些水来,给季姜盥洗一下!”
“这……”子芸姜突然羞赧道:“这不好吧?”
“你若……”
公孙枝正待要说些什么,突然有侍婢出来插话道:“大子……大子已经睡着了!”
公孙枝进到屋里,见申生果真倒在一个侍婢的怀里睡了,于是转头朝子芸姜憨憨笑道:“他也是太累了。”
“还需要准备膳食吗?”一旁的侍婢问道。
公孙枝命侍婢将申生抱到榻上,一边将他湿漉漉的衣衫脱了下来,一边吩咐道:“给他留上一些等醒了再吃。其余的……就都端上来吧!”
“每天有你陪着……”子芸姜在一旁看着公孙枝耐心细致侍奉大子的模样,心中不觉暖暖的:“大子可真幸福!”
公孙枝听了心中也是欢喜,心中翻江倒海想寻些可亲的话语,可到最后也只讷然道:“前几日长姐过府来叙,说等季姊的亲事定了,便要向我父亲提及此事……我自然也要这般关切着你的!”
“啊?”子芸姜怔怔地发了会儿呆,忽然局促地说道:“这事连我都不知晓呢!”
见子芸姜神色黯然,公孙枝忽觉自己又说错了话,一时也是赧然不已,恨不能将刚刚说过的话都收回来。正当此时,有侍婢进了门来说道:“公子先到侧室洗把脸吧!”
听到这句话,子芸姜便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急地看了公孙枝一眼,便转头出了门去。眼见子芸姜跨出了门槛,公孙枝心头也如一块巨石落了地,急忙用拳头捶打着胸口,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心中不住地默念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她听了会不会不高兴?”
平日里常听到吕饴将今瑶称作“良人”,亦或者是将来过了门当如何如何,公孙枝听了虽觉轻佻,可看到今瑶的反应总是开心的,故而便也想学来一用。可每次话刚到嘴边,他便笨嘴拙舌,诸如“良人”之类的话语自是说不出口的,故而便只说长姐如何,而将“等我们成亲了”之类的暧昧之语全都省了去。可饶是如此,这段话刚说出口时,他的内心犹是噗通乱跳紧张得要命,害怕此言一出会让子芸姜心生误解,把自己也当做是那口无遮拦的轻佻之辈,渐而产生了疏远之意。
今看子芸姜的反应,她也的确没有意识到以公孙枝的木讷呆板,竟也会说出如此具有暗示性的话语,事先全无任何准备自然无法应对,故而便慌了神。尤其是一想到母亲已然向公孙枝许诺,想到将来不久自己便要住进这个宅院,过上完全陌生的生活,便更是紧张得要命。待到了侧室,她不停地以冷水冲面,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偏这胸膛之中仿似住进了一只兔子,任她如何努力都无法控制这狂热的心跳。
院落内外万籁俱寂,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余下的就只有奴婢们轻手轻脚布置饭食碰出的声响了。待窗外的一切终于归于平静,子芸姜又深深地呼了几口气,这才在侍婢的搀扶下款款步入厅堂:“大子且要睡一会儿呢!而今餐食已经备好,小舅舅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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