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六岁时,有一天,忽然发现自个双股内侧部位的肌肤起了些病变,看样子是某种疹子或者皮癣,又似鳞伤累累,感觉上除了有点刺痒,微痛以外,倒没什么。于是就由它去,照例上学,干活,没事一样。问题是病态随着发展后来看上去有点触目惊心,父母发现后很是惊惶,责备怎么就一直不声不吭。次日,父亲破例也不去挣工分了,而是带着儿子去二十多里外一个叫“洞儿里”中医求治。
“洞儿里”名声在外,估计是个中医世家,但彼时尚在文革的非常时期,个体诊所的名目肯定是行不通的,嘛性质的归口一般患者也不咋注意。于村人而言,能看病就行,其它呢爱咋咋吧。
“洞儿里”所在的大村有一家老亲戚,父子俩先到亲戚家,言明情况。亲戚看了看病情说,也是巧了,看样子他好多年以前也患过这种应该是同一种毛病的皮肤病。那如何治的呢?亲戚说,早忘了是打哪得来的偏方,但用药和治法挺特殊,幸而还记得:料姜石数疙瘩,炉灶里烧红,迅疾取出,置于自家的尿液里,待可下手(越热越好)了,毛巾浸入,取出,连敷带洗病患部位,数次即好,至今没有再犯。
这办法倒是简单,料姜石呢彼时少年的笔者也识得,村外田野里就有,是一种软硬介于土石之间的天工之物,既有如太湖石的大块,零星如核桃大小的也有;尿呢自产,不在话下。可这简陋的法子真有效验吗?很是存疑。看病嘛,还得找医家。虽说偏方治大病,但也肯定属于小概率,而小概率事件在统计学上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洞儿里”只是一个名称,而非深洞,“洞主”是一个老者,自有几分鹤发童颜的样子,看罢后开方取药,药就在周边,散乱放着,也不咋干净,大部分没有经炮制加工。记得其中不知一味什么药,“洞主”躺在躺椅里,双眼眯缝,傲慢地指挥父亲在铁质的碾槽里碾压,持续的体力劳作很是辛苦。最后配成的药黑糁糁,黏糊糊,类似废机油。价格很贵,大约几十块钱。可别忘记,那是生产队时代,普通社员辛劳一天挣十个工分最终换回的也不过几毛钱。
再贵,也比不上儿子的健康贵。看病回来,那就用药吧,可不行,因为“黑机油”须由桑木劈柴燃火加热,搅匀方可,而家乡一带桑树极少,即便寻着,砍回一些枝杈来干燥也得几天。
那就先来试试亲戚所得那个偏方吧。
于是出去,很开背回一大袋料姜石,于当时十几岁的笔者,一个农村娃早已不是什么事儿。欲继续操弄又发现没那么多尿,只好等到次日了。
次日一早,备好自家的一盆尿搁当院。之后将烧火的料姜石一股脑置入“淬火”,霎时尿气冲天,仿佛爆炸了一颗填进尿液的原子弹。少顷,端至里屋,洗敷过程有万针齐扎的感觉,但可以忍受。
还真有些见效,三四次后,痊愈。
彼时正值少年,体质好,自身的免疫力也强大,应该也是一个原因吧。
而那桶昂贵的“黑机油”,自然没用了。一开始也舍不得扔掉,全是血汗哪,不过到底还是给扔掉了——即便想白摆送人,可送谁呢。何况在民间还有个讲究:送人嘛都好,但就是从不兴给人送药——其中的道理就不必说了,傻子都懂——不等于是咒人死嘛。
现在回想起来,料姜石方应该是有一定道理的,经“淬火”的激荡之后,料姜石里的微量元素会纵然释放出来,然后与尿碱之类发生化合反应,进而生成新的物质,最后作用于疾患。而“洞儿里”给出的方药呢,自然也不能否定,你就没用嘛。令笔者耿耿于怀的是加热必须的桑木火,火是什么?不就是可燃物燃烧时空气膨胀,进而产生光和热的一种自然现象嘛,从此角度讲,须取桑木火是没有道理的。
忽然想起中医里那些被鲁迅痛斥过的那些古怪离奇的现象来,比如中医盛典《本草纲目》载:“子死腹中,一夫尿二升,煮沸饮之”,有点天方夜谭吧,不知真有人试过没有。再如,“横生逆产,用夫阴毛二七茎烧研,猪膏和,丸大豆小,吞之。”有点可笑了吧?如果说尿液本身有清理涤荡体内废物的作用,还稍稍与除下死胎能瓜葛上一点外,那燃烧成粉末的阴毛又神力何在,居然能纠横顺逆?何况自家男人与别家男人之毛灰,又区别何在?敢问谁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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