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炎热的夏季,一切看上去依然如常,却又悄然发生着变化。
晓瑜的中考又一次有惊无险,她和薛苏一起查了成绩,同时收到通知,两个人相约着出去大吃了一顿。
胡力是晓瑜班里唯一没有参加中考的学生,参加考试的学生百分之六十以上都升入了本校,其余有的去了别的高中,有的则选择上了职高。
升入这所已经上了三年的中学,对晓瑜来说应该是没有什么新鲜感的,只是楼层从五楼换到了四楼,唯一让她感到惊讶的是萧沐雨居然和她同班,当她从班级门上贴着的名单看到她名字的同时,一眼便看到了萧沐雨的名字,那个瞬间心跳的速度让她在这个学期即将过去时都依然记忆犹新。
大雪下了一整天,到了下午放学才停止。元旦放假归家的日子,路有些滑,萧沐雨骑得特别慢,晓瑜坐在萧沐雨的车后座上,她不说话也不乱动,只是仰头享受着雪后阳光的温暖。
到了小区门口的时候,晓瑜将一直抱在怀里的萧沐雨的书包递给他,萧沐雨接过背在身后。晓瑜突然想起一件事,从书包里拿出一封信,跳到萧沐雨面前,把信递给他,“隔壁班的一个美女昭君给你的。”那个女孩穿着一件粉红色的长棉袄,棉袄的帽子边是长长的白色绒毛,戴起来,颇有些昭君出塞的感觉。
他没有接,只是看着他。
她知道他嫌她多事儿,“幸的你,不要就扔了。”她有些懊恼,手都要冻僵了。
“以后再有,你就自己收着,不要给我!”他终于开口,声音冷冷的,晓瑜觉得周身的空气更冷了。
“稀罕,你以为就你有,我有我自己的,收着你的做什么?我给你是忠人之事,你爱怎么处置随你。”说着就往他手里塞。
他随手一甩,信就飞了出去,他却伸出右手,“拿来!”
“什么啊?”
“信!”
我指着地上的信,“我不是已经给你了?”
“我要写给你的那封信。”
“我的?”突然间脑子里划过一道光,“我才不给你看呢,你的那些信我都没看,我的凭什么要给你看?!”
他的腿向后一迈,手一松,车子倒在了地上,晓瑜还没回过神来,他就已经站到了她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拿出来!”
“不要!”她往后退,她人生第一封情书,只能她自己一个人看,而且还要收起来偶尔瞻仰一下。
他冷哼一声,转身把那封地上的信捡起来,然后拿出来,一字一句念着,那些肉麻的话语被他念得比清水还要寡淡,却让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萧沐雨念完又举到她面前,“你看过写给我的信了,你的也可以给我看了吧?”
“这不算!”又不是她自愿的。
“小鱼儿,公平一点。”
他居然还要和她讲公平?她才不要就这样掉到他的陷阱里,转身就往小区门里跑。双肩一紧,萧沐雨站在原地,只用一只手便扯住了她的双肩包,她的重心不稳,脚下一滑,身子往后倒去,他扶住她的肩膀,让她站立起来的同时也动弹不得。
“萧沐雨,你就是这么无赖!”有一次她在零点书屋借到一本武侠小说,看到一段男女主人公的JQ场面,脸红耳热,却是津津有味,旁边的萧沐雨就问她在看什么,她闭口不说,他就抢她的书,她抱着书不放,结果他挠她痒痒,她只能缴械投降。
“情书我怎么可能带在身上?”她无力地嘟囔着。
“你不可能放在学校。”
他倒是了解她,放在学校万一被人看到了怎么办。她知道他是不达目标不罢休的,“你松开手,我给你找。”他松了手,晓瑜将书包转到面前,从书包里掏出了那封信,其实并不是信,是一张翻折的新年贺卡,只是内容并不是祝她元旦快乐。
萧沐雨拿过去,打开看了半晌,“早知道是他。”
“你怎么知道?”晓瑜都不知道这个男生喜欢她,她还记得那封信的内容:“晓瑜,我喜欢你,从你揪着我的衣领教训我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你那么爱笑,我喜欢看到你没心没肺的笑容。你很少生气,但是你生起气来也是那么可爱。你喜不喜欢我都没关系,我只希望你知道有个人一直在默默喜欢着你——永远喜欢你的秦渺。”
晓瑜早已忘了什么时候揪着衣领教训过他,也不觉得一个揪着别人衣领教训人的女孩子有哪一点值得人喜欢,这个男生真是品味奇特。她没有说秦渺这封信是夹在一套漫画里,她心心念念很想得到的那套《双星记》,她把信留了下来,还是找了个机会把漫画书放回到了他的桌子里。
“永远喜欢?!”萧沐雨折起了信,唇角微微扬起,这个秦渺也真是眼光独到。他知道晓瑜确实很少发脾气的,但是发起脾气来那样子,就像是隐忍许久的小豹子,一击致命。揪着衣领教训人那件事他倒是记得,那是开学一个多月后的一次活动课上,所谓的活动课就是自由活动四十五分钟。秦渺和几个男生在教室最后面玩儿扑克比大小,谁输了就得按照赢的那方要求去做一件事,类似于后来风靡一时的“真心话大冒险”。秦渺赢了几次,其中三次都是让输家到坐在前面第二排晓瑜的身边,第一次是拍她的肩膀,第二次是撩她的头发,第三次是握她的手。那个男生过去拍晓瑜的肩膀时,正趴在座位上熟睡的她被一下子拍醒了,那个男生像弹簧一样弹回了后面。晓瑜看周围的人都看着她笑,却不以为意,准备继续睡,刚趴了一会儿,又被另一名输家过去撩了几下头发,晓瑜有些恼了,质问他干什么,那个男生慌得跑了回去,晓瑜回身看他们在玩游戏,也就不在意了,趴下要继续睡。又一名输家过去,拍了拍晓瑜的肩膀,胆怯地说,“段晓瑜,握个手吧!”他的手刚伸到晓瑜手边,晓瑜一下子站了起来,问他谁让他这么做的,男生指向秦渺,晓瑜大步走到秦渺面前,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以后再扰人清梦,我就让你永远做不了梦!”
那时的萧沐雨,坐在教室最后排,秦渺的不远处,他静静地看着,等待着的,也许就是她的反戈一击。
从回忆中转回,他将贺年卡放进了给他的那封信的信封里,“我一起处置吧。”
“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知道他喜欢我?”她不甘心地追问。
“男生宿舍没有什么秘密。”他淡淡回答。
她突然想到他的宿舍在秦渺的隔壁。
她伸手,“拿过来,我的东西不用你处置!”好不容易收到一封怎么能让他给扔了。
他却不理她,从背后将书包转过来,把信放了进去,把车子扶起来,跨上自行车就要离开。
晓瑜当然不能就这样放他走,跑过去拽住他车后座,车子晃动了起来,萧沐雨一条腿支在地上,稳住了车子,晓瑜又抓住他的书包,这一下使出了全身力气,萧沐雨有些站立不稳,加上脚下雪滑,身体侧着就倒了下来,连同晓瑜一起摔倒了地上,萧沐雨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句:“段晓瑜,你……”却听见身旁的晓瑜哼哼着,似乎很难受的样子,他侧过身,就看见晓瑜侧躺在地上,抱着胳膊,眉头紧皱,萧沐雨一只胳膊撑着地,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怎么样了?”晓瑜推开他的手,“没事儿,不要你管!”萧沐雨有些气恼,起身的同时伸出双手去扶她,晓瑜不情愿地被他拽着起来,却不料脚下一滑又朝后摔了下去,同时又把萧沐雨也带着倒了下去,萧沐雨抬起右脚放在她腿后的同时,紧紧搂住她,在身体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将两人的身体翻转,晓瑜闭着眼睛摔下去,以为又是一次重击,却没想到只是左侧身体稍微接触了一下地面,就被一股力道拽离了地面,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大部分身体都压在萧沐雨身上,他的两只胳膊还紧紧抱着她,他的眼睛也紧紧盯着她,她的双眼对上他的眼睛,本就黑亮的眼珠这时更是像是被墨漆了一般,深得让她感觉眩晕,心底似乎有一根弦在细细拨动,低捻轻颤。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周遭白茫茫一片,万籁俱静,广阔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彼此,时间停止了,呼吸也停滞了。
“小鱼儿!”一声尖叫惊醒了两人,从白色梦境瞬间回落到了现实。晓瑜扭头一看,有个身影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她赶紧挣脱开他的怀抱,用双手撑住身体站了起来,在她站起的同时,萧沐雨也利落地站了起来。
“哥。”晓瑜低头叫了一声,用左手扶着还隐隐作痛的右胳膊。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晓瑃看看晓瑜,又瞅瞅萧沐雨,一脸探究。
“没什么事儿,萧沐雨拿了我的东西,我想和他抢回来。”
“抢东西抢得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抱在一起?不看看这是哪里?”晓瑃气恼,指了指小区大门,“这里是居民小区,进进出出有多少人,你们两个中学生躺在地上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
“我们又不是故意的?不小心摔倒了嘛!”晓瑜也着急了,声音不由提高了八度。
“你的胳膊没事儿吧?”一直没有说话的萧沐雨这时开了口,却只是看着她的胳膊。
“没事儿。”晓瑜淡淡回了一句,瞪了晓瑃一眼的同时冷哼了一声,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雪,往小区里走去,那封信也不要了,随他去吧。
“我说萧沐雨,你俩都不小了,可不能像以前那样打打闹闹了!”晓瑜听见晓瑃又教训了起萧沐雨,听见萧沐雨回了一声“嗯!”
“你是男生没什么,可是晓瑜是女孩子,怎么也得注意一下影响。”晓瑃继续训话。晓瑜终于忍不住了,这个小老头还没完没了了,转过身去,“我说哥,你到底回不回家?”
晓瑃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萧沐雨,拍了拍萧沐雨的肩膀,“你们现在还是要以学习为重。”
“好。”萧沐雨回答,虽然萧沐雨比晓瑃小了三岁,却和晓瑃一样高,他平视着晓瑃,表情平静,神色坦然。
晓瑃又拍了两下萧沐雨的肩膀,转身朝着晓瑜走过来,晓瑜却越过他看向了萧沐雨,却正对上了萧沐雨看向她的眼眸,他的眼角微微弯起,连带着嘴角也挑起了一个弧度,只是一个瞬间,那笑意就消逝不见,快得让晓瑜不相信地眨了眨眼睛。
晓瑃走到晓瑜身边,“你还让他载你回来?以后周末我去接你吧。”态度倒是很认真。
“算了吧。”他刚刚参加工作,忙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等着他接,指不定哪次就被撂一边儿了。
“晓瑜,听哥的话,你还是和萧沐雨保持点距离得好。”
“哥你是怎么了?我和萧沐雨这么多年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晓瑜,你们现在都多大了,怎么还能和以前相提并论?放在古代,你这个年龄早就嫁人生孩子了。”晓瑃说得很是语重心长,“你记得太奶奶不就是十四岁就做了童养媳了吗?”太奶奶是奶奶的妈妈,十四岁做了童养媳,十七岁就生了第一个孩子。
“哥,你都扯到哪里去了?”不知道怎么,晓瑜觉得脸上热热的,快走了几步把晓瑃抛在了后面,径直上楼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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